第二十一章 死,也要战斗(三)
白度不能动,虽然他的心已悬上了半空。 两名太阳使者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他一动,他们必动,那时,不仅救不了叶飞鹰,反而会加大力量的悬殊。 自己手中无剑,并非两名太阳使者的对手。 但此刻,叶飞鹰已做出了决定。 太阳山庄主人的拳重重击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原本可以继续退的,但他却已不退。 一大口鲜血,箭般喷出,喷向太阳山庄主人。无论谁见了血向自己喷来,都会躲闪的。 这时,叶飞鹰倒飞的身子忽然向前猛冲。 剑比身子更快,他竟然掷出了他的鹰剑。 鹰剑甚至已冲到了血箭的前面。 太阳山庄主人绝不会料到被一拳打中的人会这么快反击。鹰剑掷去的地方,正是躲避血箭的位置。 这一剑,决不是任何身法所能躲开的。 这一招,唤作“血鹰归巢”。正是已将自己的性命抛开,誓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 但他只错了一点,太阳山庄主人并没有躲避血箭。 ※※※ 太阳山庄主人第一次见到血时,才三岁。 他必须在血地上来回爬上十圈。 有血,自然有死人,不是一个,而是十个。十个死人流出的血当然不会少,在那么多的血中爬上十圈,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无论怎么说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只爬了半圈,吓得傻了,再爬半圈时,干脆晕了。 到了十岁时,他自然再不用在血地上爬,因为他五岁那年已能爬完十圈并且不愿离开。 血的味道对他来说已经比最香的花还要好闻。 十岁时,他开始自己制造血。 制造血的唯一办法只有杀人。被他杀的什么人都有,被杀的人被绑在木柱上。他先杀老人,再杀和他同龄的孩子,然后再杀女人。开始时,他杀人只用一刀,但后来看一刀杀人流出的血太少便改变了方法。 众多被杀的人中,他最得意的是杀女人,漂亮的女人。 十二岁那年,他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整整杀了三天。 也就是那一次,他发现自己已经长大。 是血让他长大。 直到现在,他仍然改变不了对血的嗜好。 特别是自己杀死的人的血。 ※※※ 叶飞鹰的血全部喷在了他的头上。 他满意地笑了。 他浑然不觉鹰剑刺空跌落在他身侧。 但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去,叶飞鹰的身子已经扑到。 叶飞鹰算到鹰剑并不能伤到太阳山庄主人,所以,他发出了最后一击。最后一击,是用自己的身体作武器。 他在掷出鹰剑的刹那,将所有的功力凝聚到双拳上。 若双拳被封住,功力会转移到身体的每一处。 只要太阳山庄主人撞上他身体的任何一处,他的功力便会从那一处涌出,震伤对手。 这已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他掷出鹰剑,身子向前扑去时,人已经死了。 他的心脏已被太阳山庄主人那一拳击得粉碎。 死也要战斗,这就是大漠鹰神不屈的性格。 他并不指望这最后一击能够杀死太阳山庄主人,只要他受伤,便能为白度创造一点机会。 但他仍然错了,他的对手是太阳山庄主人。 太阳山庄主人的眼睛因为溅上血箭而闭上。 但当叶飞鹰的双拳击来时,他的双拳已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叶飞鹰的双拳。叶飞鹰双拳的骨节被震得粉碎。 但他的身子仍然直向太阳山庄主人撞去。 太阳山庄主人又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插入叶飞鹰的胸膛。尸体立在他的手中,他一甩手,尸体抛到了白度的身边。 白度眼中流出了血。是血,不是泪。 意志在这一刻也模糊了。 他想抱住叶飞鹰,但他的身子却已直冲向太阳山庄主人,伤口在这时再次震裂。 他的拳,重重地击在了太阳山庄主人脸上。 这一拳够快,但太阳山庄主人却看得清清爽爽。 他根本就不可能被这一拳击中。 他似乎已听到了白度的双拳骨节被自己震碎的声音。江湖上都说白度的剑直追雪鹰子何孤愁,但他今后,再没有用剑的机会了。 太阳山庄主人抬起了双拳。 他错愕了,白度的拳竟在自己抬拳的瞬间快了一倍,他来不及多想,白度的拳已击在了他的脸上。 他向后飞出一丈,化去了这一拳的力量,但脸已肿起。 他震惊且愤怒。 他要再次冲上去杀了白度。 他的身子动,一卷红绫彩虹乍现般卷向他的腰,他缩身移位,躲开红绫,一把抓住,红绫上有倒刺,他的血已涌出。 血,自己的血让他更加愤怒。 红绫翻转,犹如蛟龙闹海般在他身前乱舞。 红绫经过他的手,已缠住他的腰,然后,他的人被带起,抛向一边。 人在空中,红绫忽然裂开,他的身形已动,方向已变,他的拳带着血,击向握红绫的人。 击向江伊人。 滕讯、江伊人、年轻公子赶到,可惜晚了一步。 他们看到鲜血满身的叶飞鹰的尸体被抛落,看见白度含愤出拳,击飞了太阳山庄主人。 白度拳击中,人也松弛下来。 这时,太阳山庄主人正欲再度出手。 江伊人立即飞出了红绫。 而滕讯已抱住了正要前冲的白度,年轻公子神色黯然地站在叶飞鹰的尸体前。 这时,太阳山庄主人的拳已击向江伊人。 江伊人在太阳山庄主人身形一动时,迅速后移。 太阳山庄主人落地,拳离她尚有一尺,但她的胸中一阵闷,喉头一热,就要有血喷出。 她跌撞地向后退开七尺,跌倒在地上。 叶飞鹰死了。叶飞鹰死了。 白度已被悲愤的怒火燃烧。此时此刻,他已认不出抱住他的滕讯。 是太阳山庄主人杀了叶飞鹰。 他要杀了太阳山庄主人,杀了他。 他的唇边已咬出了血。他的眼中也是血,没有泪,叶飞鹰是不会希望他流泪的。 他有血,他可以让自己的血流到最后一滴。 只要能为叶飞鹰报仇。 叶飞鹰死了吗?抱住自己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自己动手,自己曾发誓要和叶飞鹰战斗在一起的。 他想挣开滕讯的手,却被滕讯箍得更紧。 “放开我!”他大叫。 滕讯那么痛心那么担忧地看着他,“白度,白度”! 蓦然,白度重重地一拳击在他的胸前,这一拳力量之大,几乎让滕讯摔倒。 “朋友!朋友死了,杀!报仇!我们是朋友,叶飞鹰是我的好朋友!放开我”! 白度语无伦次地叫。 朋友两个字,深深击在滕讯的心中,他悲痛地看了看倒地的叶飞鹰尸体,再看看白度的愤怒。 “好,报仇!我们一齐为叶飞鹰报仇”! 他松开了抱住白度的手。 白度认出了他,没有惊喜,只有悲痛:“我们报仇”! 滕讯握住他的手:“我们报仇”!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年轻公子闪在他的身前,速度之快,为滕讯仅见。而这时,白度忽地不动了。年轻公子已点住了他的xue道。 滕讯怒喝:“你要干什么”! 年轻公子黯然无奈地指了指江伊人。 滕讯看出他并无恶意,转身飞快地抱起江伊人。江伊人憋了许久的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喷在滕讯的胸前。 她软软地瘫在滕讯的怀中。 滕讯悲愤道:“伊人,忍一下,让我为叶飞鹰报了仇再来照顾你”。 江伊人黯然道:“你怎样去报仇,你的功力已失”。 滕讯霍地浑身一震,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再不能说出一句话,再不能动一下。 他的愤怒像是要将江伊人熔化。 江伊人低下了头,重新偎在了他的怀中。 年轻公子已走向了太阳山庄主人。 他的气态从容,安详宁静,他的眼底,依然带着那么深的寂寞和忧愁。 他走过去,像一片云,像一株带露的莲花。 一步步,那么轻盈,那么缓慢,脚步与脚步之间,竟让人感觉不到在走动。 他的身子原本很瘦弱,白色宽大的长衫更让他显得单薄。 但现在这份单薄似已转化成了力量。 力量,需要感觉。年轻公子的力量,清晰分明地在人心中,但当你细细去感觉时,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年轻公子仍然是年轻公子。 寂寞、忧愁、削瘦、单薄。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太阳山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