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拔你的剑(三)
雪鹰子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抬起了头。 六把剑,紧跟着又已袭到。 那三个人的死并没有影响到剩下的六个人,五柄剑,五道剑气已将雪鹰子包围,剑气中,还夹杂着不知多少的金针。而那胸前绣鸥的白衣人,却已腾空而起,他的左手,执着一把剑,右手,却执着一张网。 网已撒开,网上,还嵌着数十把寸长的小刀。 雪鹰子精神振奋,眼中现出少见的兴奋。他已很久没遭到这么厉害的攻击了,他已很久没有全力用他的剑了。 当所有的攻击都已至时,他的剑动了。 “冰河解冻”。 ※※※ “冰河解冻”。 冬天。雪山。清晨。 雪已下了三天,雪鹰子面对一座三丈多高的冰峰也坐了三天。雪花簌簌地落,雪鹰子已经成了一个雪人。 他在听飘雪的声音。 他在竭力将自己溶入到这雪花中去。没有风,雪花静静地落,雪山上静极了,但雪鹰子的耳中,却听到了很多种声音。 他听到了地下两尺处一条蛇冬眠的呼吸声。 他听到了两丈外一只冻僵的地鼠抖动了一下。 他还听到了雪花与雪花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他的身体开始虚空,虚空得如一枚雪花,一缕空气,竟似已不再占有一点空间。 他的身心,已完全融入到了整个自然中去, 蓦然,他的身子动,动,便从空灵中脱离出来。拔剑,刺出,只在白驹过隙一刹间。 剑刺向了面前的冰峰。 剑气却让他身体一丈内满是白色的雾气。 剑已刺进冰峰。白雾渐渐消散,雪鹰子又凝坐不动。 下雨了。 这雪山中何曾见到过雨水。 冰峰慢慢地开始融化。 而雪鹰子又让自己变得空灵起来。他又凝坐了一天。第二天,他的面前出现一条河。 这条河直到三天后才又凝固成冰。 雪鹰子给刺出的那一剑取名作“冰河解冻”。 ※※※ 冰河解冻,无力而发力,空灵而势猛。 只有从自然中,才能撷取这样的剑法。 雪鹰子刺出了“冰河解冻”,向着头上的白衣人。剑气却自剑身四处发散开来。雪鹰子的眼中,雪一般的空灵。 五柄剑忽然全都刺不进去了。 五个白衣人的身子全部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而腾起的胸前绣鸥的白衣人再度向上腾起,雪鹰子的剑离他尚有一尺多远,剑气已震碎了他的五脏。 他摔倒在一边,他的脸因为震惊而变了形。 他至死也不明白雪鹰子用的是怎样一种剑法。 他已再没有机会弄懂这个问题了。 另五个白衣人还没有死,但他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 阳光妩媚,枫林茂盛。 迎面有秋风拂过。已是暮秋。 任何美丽的景色也无法阻止冬的到来,世界将注定再经受一次严寒的考验。但幸好,冬之后,还有春的到来。 那时,会有更明媚的阳光,更蓬勃的生机。 白度忽然道:“我是在腊月出生的”。 叶飞鹰完全能懂白度这句话的含义。 腊月出生的孩子,一来到这个世界上迎接他们的是严寒、冰雪。他们的性格中便也溶入了顽强、勇敢。 白度是个浪子,浪子们一般都有着不平凡的身世。 命运或许对他们不公,使他们毫无选择地,便要迎接那么多残酷的现实。甚至,生命对于他们,也格外吝啬。 但他们活着,因为他们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所以,他们也比别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所以,他们的血液中,才会流着那么温暖的感情。 白度轻轻地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一对山林里的老夫妇在一个雪天捡到的我。像天下所有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一样,我的包袱中有我的名字,有我出生的时间和一锭银子。 那一年的天真冷。 但我却活了下来。那是对平凡的老夫妇,丝毫不懂得武功,他们的年龄已经很大,住在一间破陋的木房子里。他们用自己善良而温暖的心,将我养大,告诉我最初做人的道理。 山林中有狼,深夜的嗥叫常将我惊醒。 老mama将我搂在她温暖的怀中,向我讲狼的故事。她说,狼并不可怕,因为它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吃人,而最可怕的是另一种狼,两条腿的狼。 我弄不明白她的话,老mama说我以后自然会明白。 我五岁那年,终于看到了两条腿的狼。 他竟然就是那对老夫妇的儿子。 他很早便离开了老夫妇,但那次,他到山林中的木屋索要老夫妇唯一的一张虎皮。那虎皮是老爹年轻时从一只虎身上扒下来的。那只虎,让老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那是老爹的纪念品,也是老爹的骄傲,更是小木屋中唯一值钱的东西。 老爹没有把它给他的儿子。 除了这张虎皮,他已什么都给了他。 他的儿子顺手抄起一只木凳,砸在老爹头上。老爹立刻便死了,老mama也在那一刻,疯了。 那时,我只有五岁,但我已在心中下了决心,一定要替老爹报仇。 以后的生活,便全靠附近几家善良的人救济。 老mama疯了五年后死了,但在临死前,她恢复了理智。她知道我一定会找她的儿子报仇,便给了我一件小小的毛袱,让我在报仇前打开它。 我十岁了,跟着一名老猎人学打猎。 老猎人替我打了一柄剑,告诉我,人活着,要不受欺负,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 十二岁时,我用那把剑杀死了一只狼,饥饿的狼。 十五岁时,我带着那把剑找到了老爹的儿子,那张虎皮还铺在他的床上。 我的愤怒燃烧着我,老爹的儿子在我剑下颤栗。 我几乎就要一剑杀了他,但我想到了老mama临死前的话。 我打开了包袱,包袱里是一件衣服,婴儿的衣服。 我一下子明白了老mama的心意。她的儿子虽然大逆不道,虽然是披着人皮的狼,却终究仍是她的儿子。 无论他做了些什么,做母亲的总是不忍看他受到伤害。 我没有杀那只狼。 我只取走了那张虎皮,在老爹的坟前烧了。 然后,我开始流浪。在流浪中,我发觉像老夫妇儿子那样的狼还有很多,你永远也杀不完。但是,像老夫妇那样善良的人也更多。 那时,我明白了仇恨与爱便是这世上感情的全部”。 秋风愈急。秋阳已被涌来的一大片云层遮住。 火红的枫也黯淡了许多。 叶飞鹰热情而理解地望着白度,他知道白度为什么在这时要讲他过去的事情。 命运虽然不公,却也让他得到了那么多善良人的爱。 他把这些爱积聚起来,送给更多更平凡的人们。 叶飞鹰忽然坚定地点头:“我们一定要阻止黄昏的决斗,雪鹰子和何孤愁谁都不能死”。 白度笑了笑,很苦涩,却又充满了热情。 “我们更不能死,因为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他道。 叶飞鹰也笑,真心地笑。 他发现,现在的白度,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