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度的财富（二）
白度是浪子。 浪子，顾名思义，即是流浪的人。 流浪的人通常都比较落魄。 他们没有家，没有去处，他们带着自己的剑，孤独地在人群中流浪。他们即使有了银子，也会很快将它花光。 浪子花钱的本领也是别人无法比的。 只有真正流浪的人才知道流浪的苦楚。 他们寂寞、孤独，走过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他们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但是，他们的心灵在流浪中得以升华。 流浪，已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所以说，所有的浪子都有他们的共同点。 富有的人不会去流浪，浪子中也没有富有的人。 白度是浪子，而且是梅林隐士江湖人物谱中两大浪子之一，但他却能够用银子收买何孤愁。 他的财富难道比四大世家还要多？ 白度已不是从前的白度。 他的手中，已多出了一样东西，慕容秋水和唐二先生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那个东西上。 白度道：“我并不是富有的人，十天前我还曾接受过一个拉柴老人的烤红薯”。 慕容秋水和唐二先生的目光竟移不动分毫。 白度继续道：“如果说我能用银子收买天下闻名的第一剑客南海何孤愁，谁也不会相信”。 他的声音忽然抬高，这一刻他的脸上神采飞扬。 “但我现在已拥有了富贵玉璧，并且已知道了它的秘密”！ 他的手中，赫然正是三十年前轰动江湖的富贵玉璧。 三十年前，因为包括富贵玉璧在内的一批珠宝，江湖一代神医秋无情失去了踪影。 秋无情的名声够响，这件事轰动很大。 但很少有人知道富贵玉璧之后隐藏的秘密。 很少，并不是没有，南宫世家竭力想隐瞒的秘密还是被少数人知道。 这其中当然包括四川唐门和姑苏慕容。 这富贵玉璧之后隐藏的财富，决不是四大世家所能比的。 拥有这批财富，立即就能成为江湖中最富有的人，随之而来的，将是无上的声望和荣誉。 慕容秋水和唐二先生终于明白白度变化的原因。 白度已不再是昔日的浪子。 唐二先生的目光与白度对视。 白度从那里，看不出一丝懊丧羡慕嫉妒恨。那份安详和温馨甚至能让白度忘了他是自己的敌人。 好像这世上已再没有能让他动容的事情。 他的生命中感觉只有安详和温馨。 他并非像传说中的那样，他身上没有一丝傲气，那么温和，那么谦逊。他甚至不像是一个江湖人。 这样的人岂非最可怕？ 他看着白度，似乎浑然不觉就是他不久前带走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也似乎不知道白度再来，正是为了阻碍他的婚事。 而白度，在他这份安详温馨面前，额上已有了汗。 他需要竭力克制，才能保持自己新的形象。 他收回了目光。 “我现在是否有资格来娶雨枫？”他问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看看白度，再看看唐二先生，不禁长长叹息。 慕容世家在江湖中的名声够响，但不是最响。四大世家中势力最强的是唐门，唐门与慕容氏的争斗，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江湖中又出现了太阳山庄和群魔乱舞，他们的目标终有一天会指向姑苏慕容，慕容世家实在没有把握能挡住他们的攻击。 慕容雨枫嫁给唐二先生，慕容与唐氏结盟，便可解决这许多忧虑。 慕容氏与唐门的人联手，已不惧群魔乱舞或者太阳山庄。 但如果有了富贵玉璧带来的财富，慕容秋水绝对有把握在半年内让慕容世家成为江湖中最强大的组织。 甚至，还可以统治整个江湖。 慕容秋水眼中的矛盾，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在眼里。 唐二先生忽然站了起来，他的神态没有一丝改变：“我想慕容世兄对这样大的事一定要好好考虑，我先失陪了”。 他向何孤愁颔首，却没有看白度。 他仍然带着他安详温馨的感觉，出去了。 他知道白度的富贵玉璧已打动了慕容秋水，为了不让慕容秋水为难，他只有走。 他确实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 慕容秋水不看白度，沉声道：“我说过雨枫决不会嫁给你”。 白度点头：“是”。 慕容秋水再道：“我还说过慕容家不欢迎你”。 白度再点头：“是”。 慕容秋水道：“我的话并没有说错”。 白度仍然点头：“如果我是你，也一定会那样说”。 慕容秋水抬起头：“你能理解我”？ 白度道：“我只知道，浪子不该有情，浪子连自己都保证不了，又如何能保证一个女孩的幸福”？ 慕容秋水神情黯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 白度道：“经营着江湖中有名的世家苦楚更多”。 慕容秋水道：“雨枫是个好女孩，她应该幸福”。 白度神情有些激动：“但因为浪子白度她受的苦已经够多。我着实没有能力让她幸福”。 他神情一顿：“但白度已不是以前的白度，我现在有能力让她幸福”。 慕容秋水承认：“所以，以前的事”…… 白度接过来道：“以前的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慕容秋水淡淡地笑，很苦。 白度也笑，同样苦涩。 白度在慕容世家住了下来。 白度受到了慕容氏最周到的招待，但他还是没有机会见着雨枫。 慕容雨枫嫁给唐二先生的消息已传遍江湖。江湖中已有人前来送礼祝贺，这是最让慕容秋水头痛的事。 唐二先生还在这里，对他也得有个交代。 一夜间，慕容秋水的皱纹增添了许多。 夜晚。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中，独自把盏。 酒，喝得很慢，他常用这种方式来思索发生的事情。 父亲慕容九公将世家的事务交给他已整整六年。六年里，他没有感到过一丝的轻松。 他曾对着父亲发誓，一定要让慕容世家更加昌盛。 做起来，他才发觉是那样艰难。 江湖险恶而狡诈，稍一不慎便能惹来难以收拾的结果，他为了这个世家，已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尽管这样，有些事情并不是靠人努力便能做到的。 唐门的势力在慕容家之上，两家上代的争斗一直延续到现在。唐门，一直是慕容家最大的威胁。 只有真正击败唐门，慕容世家才有可能更加昌盛。 富贵玉璧的出现，或许是一个机会。 他决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 何孤愁要走了。 白度知道他决定的事，任谁也不能改变。所以，他并没有挽留他，只是和他来到了城里的一家酒馆。 酒馆不大，只有这样的酒馆才能适合他们。 何孤愁依然背着他的剑，骄傲而寂寞。 酒又喝了很多，真正的男人有时往往需要用酒来交流。 何孤愁叹息：“无法和你一战，实在惋惜”。 白度笑道：“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何孤愁一愣。 白度道：“我现在真的想和你一战了”。 何孤愁瞪大了眼睛，继而又不住地喝酒，喝得那么猛，他捂住嘴不停地咳嗽，神情黯然。 “这世上配我出剑的人终究还有几个，但能让我尊敬的人却更少了”。 他尊敬白度，是不是因为白度帮助他走出了误区？ 白度明白他的心意，继而诚恳道：“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进不了慕容家的门”。 “错了。”何孤愁道：“这世上决没有富贵玉璧敲不开的门”。 白度无语叹息。叹息这整个人类共有的悲哀。 何孤愁道：“你要小心，唐二先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想到唐二先生，何孤愁和白度的心都开始下沉。唐二先生那份安详和温馨，是他们如何也捉摸不透的。 在安详和温馨背后，究竟还有些什么？ 秋天的早晨，街道上浮满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唐二先生便和这雾一样，缥缈，神秘。 站在街道上，何孤愁道一声“保重”，毅然转身走了。他的背影那么倔强，又那么孤独。 白度轻轻叹息，他回过头来，看见了四个人。 四个人正从街道另一边缓缓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义薄云天”寿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