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刀浪子(四)
和慕容怜春一道来的青衫人赫然正是滕讯。 他冷冷地瞄着天残叟:“你错了”。 天残叟的目光也变得沉凝起来:“我什么地方错了”。 滕讯道:“你说你只要一点时间,这一点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还有,你的话也太多”。 天残叟道:“话多也算错”。 滕讯道:“这倒不一定,无关紧要的话说上一百年也没有错,但有些话,只要说一句,就已经多了”。 天残叟道:“我说错话了吗”? 滕讯不答,他只抬起头,遥望深邃而高远的苍穹,看上面几点残星,几抹浮云,和一弯钩月。 “我是滕讯。”他道。 天残叟脸色微变,不是因为知道他的名字,而是因为他的神态,他的杀气。 滕讯道:“现在我对你也有个要求,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你究竟要求白度做什么事”。 天残叟的铁杖已横在了胸前。 这是他杖法中的最佳守势。 六个女人围在两个男人周围。 中年人和那个孩子在群峰蝶浪中走在小街上,拐过一个弯路,两匹马忽然冲他们的身边蹿过。 他们都已经看见了远远的一群人。 白度紧贴在马车边上,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傅红云瞪大了眼睛盯着滕讯。 滕讯和慕容怜春俱是负手而立,仰头望天。 天残叟的神色转换不定,终于,他缓缓道:“我的身份是个秘密,也是我的命”。 他的眼中又有了憔悴和落寞,一闪而逝。 他道:“我可以抛开一切,但不能不要自己的命,所以,你的要求,我无法让你满意”。 滕讯道:“很好”。 很好的意思,通常就是已经足够。 蓦然,天残叟的铁杖又已挥了过来,最先动手的居然是他。最好的防守,本就是进攻。 他一出手,又是夺命十三杖。 滕讯的刀已出鞘,他只挥出了一刀。 天残叟不得不动手,滕讯身上的杀气搅得他心都烦躁起来。他知道,如果此时不动手,今晚很可能就再不能动手了。 他的十三杖眼看就要把滕讯笼罩。 杖影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刀,青色的刀,刀影像只青色的大鸟从杖影中飞出,它带出的光华竟能掩过杖影。 天残叟忽然看不见滕讯了。 他的眼前只有一把刀,一片刀影。 夺命十三杖已来不及夺人的命,这一招尚未使完,他便回杖后撤,他的人退,刀也跟着进。 他连变三种身法,仍然不能摆脱这把刀。 滕讯似是随意挥出的一刀,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夜更深。秋夜凄清而肃杀。 在场的人全都死死盯着滕讯手中的刀,这把刀透出的杀气,直压在场的每个人。 滕讯无情,他的手下从没有活口。 天残叟的盲神帮,本就是黑道中的大帮。 滕讯杀天残叟,本就不用什么理由。 但这时,天残叟的杖法又变了。 他已不再一味躲避,后撤时他挥出了七杖。十三杖封不住的刀影,七杖就封住了。 然后,这七杖之后,他又挥出了三杖。 追魂夺魄的三杖。 这才是他真正厉害的杀着。 三杖,清清爽爽的三杖,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每个人都看出滕讯只要后撤便能躲过去,但滕讯却不退,他的脸上已不再有骄傲,而是一种如刀的精气。 三杖已将他左右封死,并且有一杖直刺过来。 简单的一招,却比任何复杂的招式都凌厉。 滕讯的刀只有二尺八寸,铁杖却足有九尺开外,铁杖已经横在了两人之间。 滕讯只有退,才能避开这一招。 但他却不能退,这三招之后,必还包含着一招更厉害的杀招。他退,气势则衰,他将再没有把握躲过那一招。 他不动,两杖从他身侧挥下,第三杖已到了他的胸前。 这一杖,天下已很少有人能够闪开。 滕讯也不行。 杖头已刺上了他的胸口,他的脸色没有变。 在那一瞬间,他的刀已当胸,挡住了铁杖。 铁杖与青刀接触在了一起。在刀之后,是滕讯的胸膛,这一刀,虽然封住了铁杖,但铁杖透出的劲气,仍然奇大。 于是,滕讯的人被震得飞了起来。 接着,天残叟又挥出了最后一杖,这招叫做“绝命一杖”。 “绝命一杖”出奇地快,并且它已溶入了天残叟本身最强的功力,这一杖刺出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 天残叟这一招使出后,却感觉不对。 滕讯被震退,为何不是倒飞出去而是凌空后退? 事实已容不得他多想,他的人已随着这一杖向前飞去。 杖走空了,他的身形未住,忽然感到一团黑影迎面飞来,接着,一柄刀搭上了他的咽喉。 滕讯能够在空中掉转身形,转移用力的方向。 江湖中有此身法的只有武当木叶道长和海外猫头鹰岛的鹰岛野神。谁也不知道滕讯也会。 他的人被震飞出去,将那股力道转移,凌空后退。 在天残叟“绝命一杖”刺来时,他的人已直向天残叟飞去。 “绝命一杖”举世无双,但实际上它并没有攻击目标,自然不能奏效。 这时,滕讯已到了他的顶上,挥出一刀。 到现在他一共挥出两刀,第一刀迫得天残叟“夺命十三杖”不能使完,并且退后闪避,第二刀已搭上了他的咽喉。 血已出,殷红的血。 铁杖已垂下,不带一丝杀气。天残叟的脸上,有了那么深的憔悴和落寞。他又像一个老人了。 他败了,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血。 江湖人是不能败的。败,即代表着死亡。 天残叟并没有死,这绝不是滕讯手下留情,也不是他的运气好。一把剑在这瞬间架住了滕讯的刀。 剑是普通的青锋剑。 握剑的手沉稳有力。白度的手。 滕讯收回了刀,白度的剑又还鞘。 滕讯的目光如寒冰,盯着白度:“你知道我要找你”。 白度点头:“是”。 滕讯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的排名为什么在我之上”。 白度道:“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我现在终于明白”。 滕讯的脸色已沉凝,他收回目光,仰头望天,望那黝黑的苍穹,看上面那一点流星滑落。 江湖人的生命也如这流星。 虽然也可放出灿烂的光华,生命却十分短暂。 白度道:“其实你连浪子都称不上”。 滕讯脸色没变,眼中已有了更多的孤独与漠然。 白度道:“一个真正的浪子不会在意什么排名先后”。 滕讯道:“这就是你排名在我之上的原因”。 白度点头:“是这样”。 滕讯叹息:“我有一个让自己忘记排名的方法”。 白度道:“什么办法”。 滕讯冷漠地道:“如果江湖人物谱中只有一个浪子,那么,我再不会在乎什么排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