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奴隶
铁皮车箱中的安产女是因为窒息死亡，也许是因为呼吸了新鲜空气，最终有两人从昏迷中苏醒。 衣衫破烂不堪，甚至不能蔽体，沾染污秽看不出原色。手脚戴着粗大的镣铐，相比柔弱的身体显得是那么的不堪重负。 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那股青春朝气，她们都很年轻。 死里逃生的两人蜷缩于地面，挽着彼此的手，一脸惊恐地看着围上前来的四人。 罗毅杰惊喜道：“太好了，还有人活着！”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过于洪亮，两个女人猛地颤抖，看向他时又因为过于粗犷的面孔显得更加畏缩。 罗毅杰马上又说：“你们不要害怕……” 方吉急忙抢过话说：“是的，不要害怕，我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们的，放心好了！” 两个女人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放松。因为身旁就是同伴的尸体，远处也有许多死状惨烈的人。她们互相抱着彼此，表情因恐惧而麻木，仿佛连话都不会说。 邝和盛说：“贩卖你们的奴隶贩子已经全部被我们杀死了，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长发女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怯生生地问：“你们杀了他们？” “是的，那边的尸体就是。” 另一名短发女这才将头抬起，看了一眼远处，又看向面前的四人。“你们……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当然了，我们是……” 方吉再一次抢过话说：“我们是渡鸦，是好人，不是坏人！是救你们的好人！” “渡鸦？”长发女将眉毛一挑——很短的眉毛，一头很粗，另一头很细，像一个逗号。这双“豆眉”是非常鲜明的外貌特征。 “是的，我们是渡鸦。所以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邝和盛因为方吉一再抢话而面露不悦，他那种急于表现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幼稚透顶。 长发女自下而上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们是渡鸦的话，那么……能……能送我们……回……回家吗？” “当然可以了……” 邝和盛终于忍不住了。“你给我闭嘴！” 方吉卡壳，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邝和盛问：“你们是哪儿的人？” “我们是念云国的人，求求你们能……能……” 邝和盛不理会，继续问：“你们是从哪儿被装上车的？”在与陌生人打交道之前弄清对方的来历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这个……我们哪知道唷……我们被卖了好几次，最后到他们手里时就只剩下我们几个黑头发的女孩子了……” 短发女膝行查看身边的同伴，颤声道：“难道……她们都……” “我们都检查过了，只有你们两个侥幸活了下来。”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两个女人的哭泣声。 邝和盛还有什么话想问，最终还是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转向方吉说，“你帮她们把手铐解了吧。” 方吉面露喜色。可是当他上前时，两个女人还是向后退。 他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白易早就发现她们戴的手铐和脚镣材质有明显不同，有的人都戴着，有的人只戴了脚镣。这名短发女就没有戴手铐。 他想到一件事，于是问：“手铐是晶骨石？” 邝和盛回答：“对，人造晶骨石。” “人造晶骨石？” “你不会刚知道吧？” “我知道晶骨石被用来当刑具，限制能力者，却第一次听说可以人造。” 即使他这么说，邝和盛看他的眼神仍旧异样。“人造晶骨石使用的不是真的结晶和人骨，最大的用途就是给能力者当刑具。” “你的意思是？” “对，除了吸收念气，其它功能都没有实现，以帝国的科技还是有些东西没有研究透。”邝和盛见两个女人的刑具都被解除了，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上了车再说。”说罢便带头离去。 罗毅杰问：“那这几辆车怎么办？还有车上的那些货物。” 邝和盛说：“我们可不是强盗。” “你要把它们扔在这儿？” “我刚才看过了，那几辆车上的货物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为了掩护这一车的安产女，她们才是最值钱的。” “可是光这几辆大货车都很值钱吧？” 邝和盛不耐烦地说：“你还想把车开走？不怕仇人寻上门来吗？” 这也是白易想说的话。 “说的也是。”罗毅杰挠挠头说，“我就是觉得很可惜。” “我们能救她们两个已经不可惜了。”方吉说，“那些死去的人，我们把她们的尸体埋了吧。” “不要做那些没用的事。”邝和盛怒道。 白易说：“那些可怜的女人就不要再让她们曝尸荒野了吧。” 邝和盛仍旧不满。“就她们的尸体，别的我可不管。” 埋尸时，两个女人因为同病相怜，一个抹着眼泪，另一个已经“呜呜”的哭出了声。 白易见她们哭得很伤心，便对方吉说：“你带她们俩先回车上去吧。” 长发女显得有点抵触，好像还有话想说。 方吉笑容真诚道：“我们是渡鸦，是好人，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在路上，他又问，“有你们的朋友吧？” 短发女说：“我们不知被卖了多少次了，是有几个一直在一起，关系很好的朋友的……” “你们能够死里逃生真是幸运。但是能够大难不死，相信必定会有后福的。” “真的，会有后福吗？” “真的……”方吉搜肠刮肚想着安慰的话，最后说，“因为你们遇到了我们。” 短发女脸上流着泪，眼神热切的看着他，如此美丽又是如此的惹人怜惜，方吉顿时感到一阵脸红心跳。 铁头货车重新上路。两个女人坐在角落，手拉着手相互依偎着。 方吉一直在安慰她们，善意满满像要溢出，热情浓烈几欲无力承受。因为他发现她们的年龄很可能还不如自己。 但是对方始终显得拘束又警惕，直到他取出食物。她们显然是饿坏了，用手接过食物时还显矜持。当食物到手，顾不得手上的污秽，撕开外包装就大吃起来。 长发女多少还注意一些仪态，受人施舍，一再表示感谢，吃东西时也是细嚼慢咽。短发女全然不在乎这些，狼吞虎咽地吃着，声音很大，残渣掉落满地，数次被噎住，同伴帮她捶背。 “慢点吃，不要着急，肯定会让你们吃饱的。”方吉一边说，一边将饮料和食物送上。 短发女接受了饮料，长发女却拒绝食物。 “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唷。” “吃这么点就饱了？” “嗯。”长发女微笑致意。 两个女人的身高基本相同，都不是很胖。长发女要更瘦一些，就像图片经过水平收缩，或是还未发育成熟，有种过分的苗条。不过身体比例匀称，加上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如果洗去污秽，换上新衣，略施粉黛应该也是一个美人。 只是她的两撇眉毛，像逗号一样，显得幼稚单纯的同时，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 配上乌黑的眼睛、清澈的眼神与圆圆的脸蛋，像小鹿一样人畜无害，甚至有几分呆呆地。所以是那种稚气未脱，纯真善良的美人。 此时她皱着两点豆眉，眼神晃动如水，缩着肩膀，面色忧愁地说：“求求你们唷，请把我们送去念云国好吗？” 这番话是对白易说的，因为他坐在司机位置。 白易说：“如果你们要回念云国，那我们刚好顺路。” “是的唷，那就多谢了唷。你们真的是好人唷。只要能够将我们送到念云国，我一定会付给你们钱的唷。” “既然肯付钱，那就更没问题了唷——”罗毅杰哈哈大笑，末尾的“唷”字音拖得极长。 长发女羞怯地低下了头，缩着身子显得更不占地方了。 虽然刚刚认识，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是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她有奇怪的“唷”字口癖。 体形纤细娇小又豆眉圆眼，本就显得无比柔弱，加上每句话末尾，乞求意味浓郁的“唷”字，更让人觉得可怜到极致，卑微到尘埃。 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确认会得到帮助，又也许是因为年纪相仿，短发女打开话匣与方吉聊得火热。 从对话中知晓两人的名字，短发女叫萧叶，长发女叫蒲优——口癖是“唷”，就连名字也带个“优”字。 萧叶说：“我们当时都喘不过气。其他人又敲又打又闹的，我们害怕极了。是蒲优告诉我说，一定是因为害怕我们出声求救，他们把气孔堵死了。她让我保持冷静别动，越运动氧气消耗得越快。我按她说的做……没想到最后就我们两个活了下来……” 方吉说：“是的，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不动，保存体力，减少氧气消耗等待救援……” 萧叶望着他说：“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啊。”说到这里她又流出了眼泪，“她们大吵着，大嚷着……黑暗的车箱，喘不过气，我都……都快吓死了……” “算了，算了……萧叶，别说那些了，都过去了，过去了！”方吉一边安慰着，一边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与污渍。 充满朝气的面孔愈加焕发光彩。 萧叶拉着他的手说：“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 两人能活下来是万幸，在罪大恶极的人贩团伙与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之后遇到了他们。然而这起事件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悲剧。 白易因为很久以来的种种见闻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国家联盟的成立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就像一段向下的路，仅仅使坡度变得平缓。 既无力改变下行的趋势，更没有办法扭转方向。 站在当前的位置俯瞰路的尽头，是没有尽头。 隐没于黑暗的前路，比能看到终点更让人感到恐惧。 这个世界好像正在无可挽回地滑向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