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五章 风吹稻花香(一更)
正午时分,夏天的车,开向了那条梦中辗转几次路过的乡间小路。 近了,更近了! 瞧,已经有一群半大小子往车的方向跑了。 看,那面的河边儿,有几个光着屁股的淘气鬼们在玩着水。 夏天笑了,笑颜如花,那是从心底泛起的欢喜。 什么叫落叶归根,她在这一刻懂了。 放羊、种地、抱柴火、烧火炕,曾经做这些时避之不及,现在却觉得那时候的日子,是一种经过,一首旋律。 一会儿进村,记忆中的那个大石头上,一定会围着几个不怕热的老头。 他们依旧会在茂密的大杨树下,乘凉下象棋。 夏天想,那样的场景,一定会和梦中融合。 她从当兵那天开始,凡是梦到家乡的一切,总是遗漏不掉这个。 他们会在下的不对劲时,六七十岁的人了,还会吵嚷几句。 那里面一定有她的爷爷、夏木头。 爷爷见到她时会远远的喊:“甜甜啊?”然后和周围的老头们高声显摆:“我小孙女,我小孙女回家啦!可有出息呢!” 爷爷,这次,甜甜回家了! 几年未归,阔别已久。 在追梦的旅途中,家、夏家,就是牵引一切的开始,是我多累多难、多疲惫时永不放弃的理由。 这次,我带着努力拼回来的成绩,真真正正的回娘家! “爷爷?爷爷!” 夏天的车头刚拐进村口,夏天酝酿着妥妥的情愫,被夏冬的公鸭嗓门破坏的淋漓尽致。 小毛大笑,笑的眉眼弯弯,夏天僵着脑袋想要回头瞪弟弟。 “狗剩子!二胖子!大壮哥哥!你们也放假了?” 夏冬从车窗支出去半个身子,用力挥舞着月芽的围嘴儿。 什么叫小时候的玩伴儿? 什么是光腚娃娃? 他们彼此了解,他们只住前后院,他们恨不得朝朝暮暮,他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捞泥鳅。 夏冬在夏天的缓速中。扔了怀中的书包,解开他jiejie给他做的“大少爷牌”蓝格衬衣,他手上用劲使劲一甩,这一刻。甩掉了所有束缚。 京都的一切,他忘在了脑后。 小少年开车门一跃而下,光着膀子疯跑,奔向几十米外的兄弟们。 他边跑边跳跃几下,扯着变声期的嗓子大声喊叫: “我!夏冬!我冬子回来啦!走。去河里游几圈儿!” 小毛觉得入村的场景有点儿混乱。 先是meimei带着颤音儿高声呐喊“爷爷”,紧接着弟弟疯了,现在她又被meimei着急问道: “他是变声期,不保护嗓子怎么成?!待会儿你提醒我,我得说他几句。” 小毛叹气,她还是先顾好怀里的闺女吧。 那个大石头上,几个老头都站了起来,粗糙的大手遮挡阳光,眯起眼睛遥望。 有反应快的:“开车的!开车的夏老弟家的!”十分肯定的语气。 夏木头听到了,听到了甜甜、冬子的声音。 其实他像是有预感似的。早在夏天还没进村前,他就频频往村口处张望。 现在经其他老头们的提醒,夏老头终于反应过来了。 七五年,夏天新兵期归家,那时的夏老头能跑几步,腰板直流。之后参加她的婚礼,夏老头精神奕奕,眼神好使。 如今一晃眼的功夫,几年的时间过去了。 夏秋、夏天、夏冬三兄妹,求学、工作。步入社会还没觉得咋地呢,他真的老了。 时间就在孙子孙女们追求幸福、奋斗好日子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流逝,带走了夏老头那些为数不多的黑发、老太太仅剩不多的门牙。 “爷爷!”夏天停车。大力甩上车门。 “甜甜?回家了,回家了好。”夏老头一激动,只会不停点头。 他忘记了显摆,忘记像叶伯煊进村时,他要挺直脊梁对所有人招手示意爱面子。 虚荣是给别人看的,激动是留给自己的。 将来。夏老头忘记的事情会那么多、那么多。 小毛抱着孩子站在大杨树下:“各位爷爷,身体咋样啊?” “嗯那!身体硬实。老鼻子日子没回来了吧?”七嘴八舌的打听。 …… 夏天卸着东西,真丝缎的米白色衬衣已经脏了一块。
老太太围着夏天绕圈圈,干枯的大手抱着沉实的曾孙女,只会不停地问着: “累了吧?奶给你煮果子水。冬子呢?咋回来不知道回家,真是个野小子!在你那,给你们添乱了吧?” 夏老头把东西往屋里倒动,拎几趟后,站那倒着气儿: “等会儿,等会儿爷歇歇的,把栅栏拆一块,车开进院儿!” 小毛泡好奶米分,拿着奶瓶接手孩子:“爷爷,您坐那歇着,等月芽吃完的,我帮妹子弄。” 作为儿媳妇、孙媳妇的小毛,照顾完孩子之后,自动自觉的进了外屋塞柴火烧大锅。 …… “你快放下,放下!听奶奶的,你那衣裳面料怪老好的,咋能干这活?” 老太太看着夏天背起扁担,前后各一桶果子水,心疼的不得了。小孙女瘦巴巴的,咋能扛的动。 “奶奶,衣裳就是给人穿的。我去地里给我爹娘大伯他们送水,一会儿就回来。” 回答完老太太的话,还不忘安排夏老头: “爷爷,屋里地上有个红花包袱皮儿,您打开,里面都是叶伯煊给您捎的烟,还有我买的大虾糖,您去给刚才那几个爷爷散点儿烟、发几块糖,大家伙当是热闹了。” 夏天用胳膊擦把汗,背起扁担,转头就走。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差点儿踉跄一下,但是在爷奶面前,那必须表现的从容点儿,要不然更是啥都不让她干了。 老太太小步子紧着倒动往屋里跑:“甜甜,你等会儿!奶给你找件破衣服!” 等她再出来时,夏天已经出了夏家大门。 小毛笑眯眯的劝:“奶奶,你就让妹子干点儿啥吧。跟活多活少没关系,她想回趟家能尽尽心。” “上次你生月芽那次,你娘明明说甜甜胖的都变了型,我当时还高兴呢,胖了好,胖了有福气。这咋又瘦成一小条了呢!” 用扁担挑起两桶水的夏天,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她熟悉的篱笆院儿,她笑眯眯的回忆着,这是谁家、那是谁家。 大汗淋漓的她,终于到了大地,她站在地笼沟处翘脚观望,这一片肥沃的黑土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