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考较
沈括觉得眼前的少年怕是有病，而且是癔症那种脑子里的病。 他自问博览群书，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吧，可遇到过的人，都无不惊叹于他的所学之博杂。而他更是知道，自己心中的很多奇思怪想，会颠覆许多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故而他根本不曾对外人提起，以免被视作异类。 他想着，既然现在的人无法理解，不如等年老归隐田园的时候，写一本书留之后世罢了！ 这是天才特有的孤傲，没想到有比他还狂的？ 刘珞已经习惯了这种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让荀破拿出带来的一坛酒，解释道：“这是我制的酒，请存中兄一品。” 沈括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便拿出三个茶盏，给三人都满上，自己先浅酌了一口。 看到他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刘珞问道：“如何？” 沈括龇牙咧嘴地放下杯盏，果断拒绝道：“太烈，喝不惯！” 果然江南人还是偏爱黄酒更多。 刘珞忍住笑：“我有一问，就是不知这坛酒中，水有几何？” 原来是考较，沈括几乎不假思索道：“酒比水轻，只需各自称量一坛水和一坛酒，自然就知道水占多少了。” 刘珞再问：“我有酒数十坛，三三分余二，五五分余三，七七分余二，请存中兄教我，究竟有多少坛酒？” 沈括大笑道：“此题我五岁便知了，最少乃是二十三坛！我还知，若要更多，便把二十三再加上若干个一百零五坛便是！” 刘珞点点头，显然沈括又答对了，便又问道：“我家有一劣仆，将酒置做百堆，第一堆只有一坛，第二堆有两坛，以此类推，第一百堆有一百坛，请问存中兄，百堆酒合计多少坛？” 沈括道：“上一题乃是出自鬼谷子，知者自有答案，此题却闻所未闻，待我想想…” 说完，就陷入了沉思之中，唯有手指还在动换，似是在心算。 得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荀破已经无聊地喝掉了第四碗酒，他才转醒过来，“惭愧，用蠢办法数了一遍，得有五千又五十坛，不知可对？” 好家伙，原来是楞一个接一个加上去了…这么个干法，没数错就不易！ “没错！厉害！”刘珞诚心夸奖。 沈括却摇头道：“此间必有便宜的法子，不然若有千堆万堆，我数到哪日是个头？还请不吝赐教！” 刘珞笑道：“只需把第一堆的一加上第一百堆的一百，得数一百零一，再把第二堆的二加上第九十九堆的九十九，得数又是一百零一…” 不等他说完，沈括如醍醐灌顶，一拍大腿道：“是极！如此，便有…五十个一百零一，岂不就是五千零五十！此解高妙，莫非是监丞所悟？” 刘珞否认道：“此解乃是一位姓高的隐士所述。” 说完，生怕沈括哭着喊着要自己带他去找这位隐士，忙又补了一句：“故去多年了，我也是偶然得知。” 沈括果然叹道：“可惜了，恨不能一见！监丞既然连问我三题，我也有一问，敢请监丞解惑。” 高情商的说法叫礼尚往来，低情商那就是一报还一报！ “请讲！” “我自幼便好夜观天象，但始终有一事不明，为何月亮每月都有盈缺，太阳却不曾有？又为何天狗既会食月又会食日？” 刘珞打趣道：“这可是两个问题。” “那你还问了我三个呢！” “哈哈，也是！不过我要先问你，太阳是个什么？” “应该是个…大火球？” “为何？” 沈括道：“亮，热，红彤彤的。” 刘珞认同道：“不错，太阳是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所以散发出光和热。不过，难道月亮也是个火球，不然为何发亮？” “那不能够！”沈括果断否定道：“太阳之光，灼灼让人不敢直视，月亮确实柔和之光，有如夜明珠。” “那你可知，所谓夜明珠，也要白日里吸收阳光，晚间才能发光？” “这个，实不知…” 说到夜明珠，刘珞郑重提醒道：“若真是有那种不需吸收日光也能长久发光的夜明珠，切记，莫要当个宝，有多远离多远！” 那玩意儿虽然稀有无比，可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当成宝贝卖给有钱人了，尤其是沈家这种狗大户。 那可是放射性元素衰变产生的光，称之为死亡之光都不为过！ “不扯远了。既然太阳和月亮都是圆圆的球体，那存中兄可曾想过，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会是一个球呢？” “这怎么可能？”沈括下意识道。 刘珞反问道：“既然太阳、月亮、金木水火土星都是球，为何独独我们这个不能是球？” 沈括思索道：“倘若是个球，那球下面的人岂不是会掉下去？” 刘珞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往上轻轻一扔，然后接住，“为何往上扔的东西终会落下？” 沈括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沈括缓缓开口道：“去年时，我家附近的常州出过一件事。当时是个晴天的傍晚，天空中却忽然出现雷鸣之声，有一颗如同月亮大小一般的星辰忽然出现在东南方，直向西南房坠去。又一阵巨响之后，那星星竟落在了宜兴县一个姓许的人家院子里，远近处的人都看到了，火光明亮照天，许家的篱笆都烧毁了。 人们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但地面被砸出来一个碗口大的洞xue，很深。往里看，似乎有东西在洞xue里面，还发着微弱的光，过了好久，才渐渐暗下来，但依然热得人不能近。 直到晚间，人们掘开那个洞xue，足有三尺多深，才得到一块圆形的石头，还很热，大小如成人的拳头，一头略微尖些，颜色像铁，重量也跟铁差不多。 常州的太守郑伸得到它以后，送到了润州金山寺保存，放在匣子里藏着，游人到了就打开匣子给人们看。王无咎还为此写了篇文章，记载得很详细。” 他看着刘珞，问道：“你的意思是，有种冥冥中的东西，把万物束缚在了大地上？即便是天上的星星靠近了大地，也会被生生拽下来？” 刘珞简直想为沈括的悟性击节叫好，束缚万物的力量，可不就是万有引力嘛！ “说得对，若没有这种东西，嫦娥岂不是也要从月亮上掉下来？” 刘珞自以为很幽默，却被沈括嗤笑道：“哪有什么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