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官家变了?
说话的是刚成为“正式”相公的梁适,他不屑道:“过?我以为不过,甚至还不够!他还有脸说狄咏不听劝阻?狄咏要是当真听了他的劝阻,如今环威堡在谁手里还两说吧?” 何中立的奏疏其实没有问题,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武将在封疆大吏面前甩脸子,就活该做好被喷的准备,就算你爹是狄青也不行!但问题就出在了他也没想到,西夏人居然好死不死的恰巧出现,结果把他的脸打的啪啪响。 韩琦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外放一方纵有千般不好,可说话却是一言九鼎,就算说错了也不用认,谁有意见都给老夫憋回去!但朝堂之上就不同了,有的是人盯着你的一言一行,最爱用你的不行来证明他们的行,哪怕你是相公,该喷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他骤一回朝,竟然忘了这点,有点任由嘴巴比脑子快了。 但他韩琦终究是上过战场的人物,拧着脖子道:“朝中自有法度,让御史去查看又有什么错了?” 梁适哂道:“若是内地州府郡县,我也不与韩相相争,可那是环庆路!一则路途遥远,二则军情如火,御史一来一回光路上就得一个月,西夏兵马就算从兴庆府出发,五日也能杀到北境三砦,环庆路耽搁得起?” 见韩琦被驳的哑口无言,富弼不禁有些纳闷,这梁适老了老了,怎么反而更有劲头儿了,可另一边还得给韩琦解围道:“梁相所说也有道理,不如另外派一人前去环庆路主持大局,召何中立还朝,待狄咏等人返回后,让他们在官家面前自陈便是。” 他这个主意出的没毛病,大家都认可,所以谁去环庆路就成了新问题。 狄青见政事堂和枢密院都不言语,便出班道:“臣有一人选,孙沔可往!” 这个名字一出,任凭几位相公也说不出反驳话来。 孙沔去年跟着狄青平定了侬智高,后又在广南路安抚军民,算得上一个知兵事的文臣。更主要的是,孙沔前半辈子基本都是在西北过的,先做陕西路转运使,后来两次知庆州,朝中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经略环庆路。 但人家刚被任命为枢密副使,正千里迢迢从广南回京,没道理走半道上突然被降职发配到西北啃沙子去!老头子非得跳河不可! 最后还是赵祯拍板,枢密副使孙沔,加观文殿学士,兼环庆路经略使,知庆州,不必回京,即刻赴任。 相当于中央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啥时候把边境的事儿处理好了,回来就上班儿… 待朝会散了,赵祯留下狄青和林忠全二人,这才聊起当着相公们的面儿不好说的。 赵祯先是夸奖了狄咏和刘珞一番,然后说道:“在北境三砦设置酒榷一事,朕以为是极好的,不仅能加强羌人归心,也能有钱加固边砦,两个小子鬼主意倒是不少。” 狄咏笑道:“狄咏没有这么多心思,怕是刘珞自己的主意。” 赵祯深以为然:“能两把火就把西夏人烧跑了,这孩子确是有些谋略。”转而一拍龙椅道:“但他们此番不直接还朝,反而私自跑去了麟州,真当朕的旨意是玩笑吗!”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弟子,狄青此时恨不能把两人吊起来抽一顿,只能请罪道:“都是臣管教无方!” 赵祯叹了一声,忧心忡忡道:“朕知他们是忧心国事,想多替朕走走看看,但朕就怕他们太年轻冲动!” 林忠全在旁边听了半晌,忍不住出言道:“狄咏年轻是年轻,可跟着狄帅这么多年,想必不会冲动。至于刘珞…” 赵祯对他顿生知己之感,望着殿门外远处道:“那小子…希望不会给朕捅个天大的篓子出来吧!” 政事堂里四位相公各有值房,通常情况下,相公之间不会互相串门子,有事要谈自有议事之所,即便是临时说几句话,也会大开房门,以示无不可对人言之语。 今日从垂拱殿回来之后,众人就见梁相和刘相各自回了值房,韩相却没有回自己的,而是跟着富相去了他的值房,然后就听砰的关门之声,也不知两人在里面嘀咕什么。 富弼还没等落座,就被韩琦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是忠厚长者,看了眼房门,还是隐忍下来,提醒道:“稚圭,有什么话不能开着门说,徒惹人非议!”
韩琦在他对面坐下,气还没有喘匀,开口就道:“彦国兄,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朝中如今的风气不对啊!” 富弼拿起茶壶,里面还是早间泡的茶,早已冷了,他也不换,给韩琦倒了满满一盏,推过去道:“十年不见,稚圭养气的功夫反倒退步了…” 韩琦端着一盏凉茶三两口喝尽,方才长出口气道:“这天气,凉茶比热茶舒坦!” 富弼指着他笑道:“哪里像个相公!” 韩琦嘿了一声,人也冷静下来了,对富弼说道:“彦国兄,你说官家如今的用人,到底是何心思?” 富弼没想到他还是如此直接地抛出了这个敏感的问题,同样是他回朝后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韩琦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自问自答道:“自大宋立国起,武将者,无有能出狄青者。如今天下兵马尽在狄青之手,枢密院形同虚设耳!当然,更别说官家把欧阳永叔那个老糊涂放在枢密院了! 不提武事,单说政事堂,咱们那时候,相公之间政见不合在所多有,可文武殊途,从没有站在武将那边说话的,梁仲贤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彦国兄,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官家的安排了呢?” 富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小口小口啜着,听他发问,才将茶盏撂下,慢悠悠道:“官家集武事于一人之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要用这个人在军中的威信重修武备。你我须得承认,放眼天下,此人非狄汉臣莫属!” “那第二种可能呢?”韩琦盯着富弼的双眼道。 富弼同样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若猜不到,那还是韩雉圭么?” 韩琦顿时像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躺坐在圈椅里,摇头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大宋如今虽称不上海晏河清,但也没有谁有那种恐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