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西北有事
赵祯从御阶上缓缓走到狄青面前，双手颤抖着紧紧的抓住他双臂，凝重地盯着他道：“庆历八年春，坤宁宫之事，朕…” 狄青面色大变，熊腰一挺，挡在赵祯身前，虎目逡巡着四周的宫人，低声道：“官家…” 赵祯所说的，是庆历八年正月十八夜间发生在皇城里的一件事。崇政殿的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四人，莫名其妙的在坤宁宫附近暴起杀人，夺了侍卫的兵器后还一把火点了延和殿，又伤了几个内侍，最后还是殿前司守夜的侍卫平息了风波。 赵祯如此紧张的重提旧事，饶是狄青也忍不住浑身发毛！ 赵祯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无需紧张，“这些都是跟了朕多年的人了，若是他们也想要朕死，朕早就死了，也该死了！” 狄青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赵祯道：“当年那四人，当场死了三个，唯有王胜从皇城北门逃了，几日才抓到，被分尸当场，最终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赵祯回头对贴身内侍李德义道：“德义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三丈内不得留人。” 待众人退出垂拱殿，李德义连殿前司的侍卫也赶出三丈远，才返身回来关了殿门。 见赵祯没有回龙书案后头就座的意思，李德义便搬来个锦墩放在赵祯身后轻声提醒道：“官家，坐着说罢。” 赵祯一屁股坐下，又指指狄青，对李德义道：“给狄卿也搬一个，朕仰着脖子说话难受。” 于是就出现了君臣二人在偌大的垂拱殿正中相对而坐，还是坐在两个锦墩上的滑稽模样。 “其实，王胜没有死，而是被皇城司用一个死囚替了…”赵祯缓缓说出了秘辛。 “朕的身子不算弱，可亲政才第二年，就差点没挺过去，因此还接了汝南郡王家的十三郎入宫，以防不忍言之事。”赵祯忽的又笑了：“谁知又二十年了，朕也没再犯过那病！” “是官家洪福！”狄青道。 “洪福？非也！朕一直以为自己患的是怪病，也一直担心哪天又突然犯了。直到庆历八年，朕才知道，朕未必有洪福，倒却是遭了人祸！” 狄青闻言，不可置信腾地跳了起来，钢髯炸裂双目赤红的咬牙问道：“敢问官家，是哪个乱臣贼子？” 赵祯仰头看着雄狮扑食一般的狄青，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温和道：“爱卿，朕让你挑起两司三衙，可不是让你领着禁军去抄家灭族的。坐…德义啊，去给狄卿倒盏茶来。” 赵祯待狄青重新落座，接着道：“以往之事，爱卿莫问。朕让你统领禁军，有两个目的，其一就是替朕守好皇城，乃至整个汴梁城。其二嘛，倒要谢爱卿的好徒弟…” 想到那个少年英气勃发的神色，不知为何，赵祯忽然就笑了起来，说道：“他说，大宋不缺脱鞋上炕风花雪月的文人，只缺提刀上马斩将夺旗的武将，还说这大宋，除了你狄青，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狄青忙起身道：“臣惶恐！” “不是你惶恐，应该朕惶恐才是！”赵祯也随之起身，慢慢走到殿门处，李德义赶紧小跑上前拉开殿门。 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洒满整个垂拱殿，赵祯眯眼看着原处的模糊一片道：“一个孩子都看出来的事，满朝公卿真的看不出来？可他们从不对朕说！辽国西夏看不出来？不，他们可能正在欢喜的秣马厉兵，就等着朕把你狄青这唯一能打的也鸟尽弓藏了！ 所以爱卿，这第二件事，就是给朕把禁军练起来！练出来！一营一营的练，练好一营，就调出去，或北边，或西北，两广也行，让他们去磨砺厮杀一番！” 赵祯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跨过门槛，站在丹陛之上，“朕才四十三岁，记得爱卿比朕只大两岁吧，你我君臣，还能携手二十年呐！且放手去做！李德义，传旨！” 李德义上前，侧弓着身子等官家发话。 “即日起，着狄青知殿前司都点检，并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使，统领天下禁军！” 狄青虎目含泪，单膝跪地颤声道：“臣，必不负陛下重托！唯效死而已！” 随着李德义和众内侍的一声声传报，整个汴梁城都炸了锅。 狄青回到府上的时候，刘珞已经带着狄壮狄蒙在等着了，荀破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他。 狄家书房里，在座的只有狄青，狄咏和刘珞三人。 狄咏有些担心的看着狄青道：“父亲，这回比让父亲做枢密使还让人不可思议！” 刘珞点头瘪嘴道：“如今就是叫师父一声天下兵马大元帅也使得！” 狄青也叹了口气，愁道：“都点检，马步军指挥使，这都几十年没听过的衔了，官家这是真急了啊…” 刘珞见他神色阴郁，有心玩笑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师父都做大元帅了，我这只鸡和狄咏这条狗，是不是也能封个指挥使什么的做做？” 狄咏骂道：“你才是狗！” 狄青也骂道：“狄咏是狗，那为师是什么，老狗？” 卧槽，忘了这茬了… “狄咏么，为师自有安排，不过刘珞，为师倒希望你能来帮帮为师。” 刘珞闻言笑了，抬手卷起宽大的衣袖，露出大半截小臂问道：“师父，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是去殿前司还是马步军？” 狄青解释道：“两司又不都是武人，多的是仓案、法司、推案之类的文职。” 刘珞便问道：“那师父可听闻有十四岁的少年做到上面一案主事的？就算官家下旨，谁又能服气，徒增笑尔！” 这话说的有理，狄青只好道：“那你还是专心读书罢，三年后若是能高中进士，也不过才十七八岁，自己考出来的功名，任谁也说不出二话！” 狄青本想把庆历八年的事告诉儿子和徒弟，但兹事过于隐秘，臣不密则失身这句话他狄青还是知道的。 正此时，书房门外响起荀破的声音道：“大帅，宫里来人，说西北急报，官家让大帅入宫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