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哇口乡第一初级中学坐落在哇口集的南面,夹在公路和直河之间,形状类似于等腰梯形,北面宽阔,南面狭窄;占地二十余亩,地势为北高南低;现有教职工二十五人,八个教学班,四百三十二名学生;校园内广植树木,多为桐树,每当盛夏来临,一排排青砖瓦舍掩映在绿叶翠枝之下,很是阴凉;学校大致上划分为四个区域,从北向南依次为教学区、办公区、活动区、生活区,一条中轴线又将教学区和办公区分为东西两部分;大门口朝东开,正对大门口有一堵迎门墙,墙面为白色,写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红色大字; 迎门墙前面,正对中轴线,有一个带有三级台阶的四方台子,台子正中央竖立一根银白色的旗杆,旗杆顶上有一面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与生活区南面那个院子上空的五星红旗遥相呼应;那个院子便是哇口乡的教育中心——乡教研室,它前面还有一小块三角形的废地,栽种有十多棵杨树,这块地的前面就是直河了,它在这儿打了一个慢弯,斜穿过公路,于公路的东面向东南方向蜿蜒延伸而去。【】顺便提一下,一初中后面是哇口集小学,两所学校先前是相通的,通道就在初中教学区最后那溜教室中间,如今这个通道被封堵死了,但不是简单的拉一堵墙完事,而是把它变成了一间办公室,这间房也把东西两排教室连接成为一个整体了。 目下一初中的校长姓王,名叫庆喜,五十多岁了,长着一双鱼目眼,眼袋十分凸显,走路时总将一颗灰白的头努力往前伸,给人一种风火着急的印象。他没有拒绝接收秦岭,但也没给秦岭安排课,他说学期半老腰里不是安排课的时候,让秦岭先跟随学校会计肖志强跑一段,等掂过年,再给他课。肖志强爱喝酒,见天都喝得红光满面酒气熏天。他跟教研室主任刘海坤是拜把子弟兄。他见到秦岭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秦岭能不能喝酒,而后问及赵金凤的身体状况,又讲说了跟秦博厚的哥们儿关系,惋惜了一回他的过早辞世,方才交代秦岭的工作,怕秦岭不明白,又解释说:“就是哪儿的门窗桌凳坏了,你去修补修补,哪儿的窗玻璃烂了,你去换上一块儿新的,哪儿的线路不通了,灯泡电棒不亮了,你去接通拾掇亮,暂时就这些,等以后有了别的,再跟你说。” 秦岭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份杂役工作,他对工作的要求不高,只要不让他耷拉着俩爪子闲着,他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他谨记娘的敦敦教诲,又深知这份工作中所饱含的血泪苦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麻痹,即便是修理一条凳子,他都仔细认真的去做,争取做到尽善尽美。除了这份不为别人所齿的工作,他还主动揽下了打铃这份苦差。先前这铃是有几个领导轮流值日的。学校里共有校长、副校长、教务主任、政教主任、会计等五位领导,其中肖会计应酬多,事务繁忙,他就不参与打铃的值日,另外四位领导一替一个星期打铃。秦岭来报到上班,正赶上校长王庆喜打铃,他见王庆喜一天到晚守在会议室里不敢远离,便趁他要他帮他打下铃的机会,将这份差事揽在了手里。王庆喜不愿亏待他,其他几个领导也都因从打铃的烦恼中解脱出来而满心欢喜,一致赞同王庆喜的提议,每个月给秦岭二十块钱的补助,算是他为他们打铃的辛苦cao心费。 学校里的铃声大体上可分为集合、预备、小预备、上课、下课等几个类别,其中集合铃声宛若进军的战鼓声,很急促,很紧密,催促着学生们迅速麻利快的站好队伍。秦岭很喜欢这种铃声,每当敲响这种铃声,他都不自禁的精神振奋,感觉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似的,只是这种铃声一般只在早cao开始之前出现。每天早晨起床铃之后,到敲响预备铃,这中间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住校的学生中的绝大部分都要利用这二十分钟完成穿衣起床、梳洗打扮等一连串的事项,回家住宿的学生中的绝大部分也要在这段时间里来到学校走进班级,那些迟到的及无故旷课的学生自然要受到班主任的批评甚至体罚,更有极个别特倒霉的学生刚巧给校长逮住了,不但他本人要被校长严厉批评一顿,而且他的班主任也要受到他的牵连,可以想见,这班主任是不会轻饶他的。 预备铃之后,校园内基本上不见走动的学生了,班主任们也都守在自个的班级里,看着学生们晨读,那朗朗的读书声,把沉睡的太阳都惊醒了。不过趁它还没来得及探出头来,秦岭便拉响了集合铃声,当然不是随意的,而是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在同学们排着队伍走向cao场时,秦岭也随着去cao场跑步,参加这项集体活动。他十分感谢打铃这个差事,因为它使他变得更加的勤奋了。 为了不耽误打铃,他特意买了一个闹钟,只要闹钟一响,他就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了,而这个时候离打起床铃还有十分钟呢。在这十分钟里,他并不急于洗脸刷牙,而是活动一下筋骨,抖擞抖擞精神,抓举罢杠铃再拉拉力器,他有这方面的有利条件,因为他住在体育器材室里。学校里的住房紧张,王庆喜一时半会儿找不出空闲的房子给他,就把他安排在了体育器材室。 体育器材室的位置很不一般,东面跟女生寝室隔一道山墙,这墙上开有一扇带有亮窗的门,这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几根粗大的铁钉封死了,那门上头的玻璃则是秦岭收拾房间时用桌子面封堵住的。这两间屋子里不缺少桌子面,因为这里堆放的破桌烂凳比体育器材都多出好多倍。秦岭刚打开房门走进来时,感觉好像走进了桌凳的坟墓。秦岭在房屋的东南角划出一片地,将它们规规矩矩的摞起来,差不多跟前山墙一般高了,自然也将那道门窗遮挡住了。 在他买回来闹钟的第二天午饭后,便有女生来向他提意见,原来他这边闹钟一响,那边就有女生给它叫醒了。学生们的睡眠时间本来就少,晚自习上到九点,回到寝室歪好一乱腾,就十点多了,再说会儿悄悄话,一般情况下不到十一点多安静不下来,第二天五点半又起床了,留给梦乡的时间,两头挂橛也只不过六个多小时,可她们正是能睡的年龄,给她们十个小时,她们还嫌睡不饱,现在他又从这区区几个小时里给抠掉十分钟,只怕有意见的不止她们几个人呢。 秦岭刚从学校屋里出来,深知当学生的辛苦,自然理解她们的心情,又唯恐误了打起床铃,便用桌子面给闹钟量身定做了一个小木匣子,将闹钟放在小木匣子里,再拿衣裳把小木匣子蒙起来,把它放在耳朵跟前,总之尽可能的只让自个听到闹铃声。自从这样做了之后,再也没有女生因为他的闹铃来向他表达不满了,但仍有女生来,只不过是跟秦怡和秦芳一起来。 秦芳听说秦怡要跟秦岭到一中来上学,便央求她爹去跟秦岭说也带上她,秦博飞一听她的话就烦了,把她训了一顿,要她自个去跟秦岭说,并扬言如果秦岭回绝了她,看他如何吆喝他,非把他吆喝得站不住不中。他老婆听了他的话,骂他是藤种信球二百五半吊子,随后跑到赵金凤家,还没开口讲说女儿的意愿,赵金凤先说了,让她抓紧给孩子准备衣物被单,别耽误去一中上学,又说两个孩子在一块儿比亲姐妹还亲,是分不开的了。 后来秦岭得知秦芳不敢跟他说也带上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把秦芳说了一回,在他眼里,她和秦怡是一样的,都是他的亲meimei。秦岭带着两个meimei来到一中,头两天是在教师伙上吃的,从第三天开始就自个做饭了。每天除了零星崩来的一点小活,大部分时间都没事可做。又揽下了打铃,也出不去了,跟拿根绳拴在了学校里一个样。他就给自己找活干,为两个meimei做可口的饭菜是这些活中的一个。此外还有练字,既练毛笔字又练钢笔字,还有读书看报,这些报纸都是向校长借来的。校长的办公室跟会议室是连体的,三间房子西面两通间是会议室,东面一单间是他的办公休息室,他隔壁就是秦岭的体育器材室。有时候他懒省劲儿,就隔着墙喊秦岭了。这个院子里除了那些住校的女生,就只有秦岭和校长了,因此老师们都戏称秦岭是住在行政院里小人物。跟老师们打成一片,不定啥时候凑个人场儿,听两耳朵高谈阔论或闲言碎语或小道消息或逸闻趣事或某某人的野史,寻个机会说几句话,发表一下自己对某件事的见解,亦或谈论谈论从报纸上看来的天下大事,是他给自己找的另外一个活计。 不管怎么说,随着对环境的熟悉,与老师们的日渐接触交往,那种初来时的生疏拘束感逐渐的消退了。不过有一个人仍然使他手足无措局促不安,每次见到她,哪怕是远远地瞅见她那恰似月宫嫦娥一样的身姿,或者是听到她那宛如三月里的春风一般柔和的声音,他都禁不住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便是整个哇口乡教育界公认的第一大美女冯莉。她不是本县人,她的家在临县陈浦口——一个依傍柳河的小村落。据她说,她是在柳河水中泡大的,因而她的肌肤有着柳河水的柔滑细腻和洁净,还有一种让人回味无穷的甜美。她的头发像柔顺的瀑布,她的脸颊像靓丽的朝霞。她的眉毛如清新的弯月,她的眼眸如清澈的深潭。她有让人羡慕的鼻梁,她有使人嫉妒的朱唇。她的胸部高傲而内敛,她的腰段娉婷而妩媚。她的十指纤细润白,她的双腿匀称修长。总之,她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美得让人屏息静气。 秦岭来一中上班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她,当时大概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秦岭跟在他在三中上学时的几何老师孙艳的身后,来到她的办公室兼住房里。她住在行政院西面的那个院子里。进入形如满月的月亮门,首先看到的是建造在直河岸边门口朝东的两间教师伙房,以及两溜高大粗壮的桐树。北面这溜桐树生长在一条青砖通道的外侧,通道的那侧便是一拉溜七个房门共八间房屋,它们从东往西依次属于秦雅琴、王仁新(副校长)、孙艳、田慧敏、连秋霞、冯莉、乔师傅。据孙艳介绍,秦雅琴家住哇口集小学校园中,她爹娘都是那里的老师,因跟丈夫闹别扭,把肚子里的孩子闹掉了,请了假在家休养;田慧敏的婆家在街后庄,她丈夫是县棉纺厂的职工,两口子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学校她的办公室里,因为就一间房,不方便又当卧室又当厨房,便借了她的办公室的一个角用来开伙做饭。 孙艳讲说这些的时候,秦岭并未认真听,他正在心里猜测冯莉究竟是个啥样的人,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听父亲说起过她,就在父亲去世前的重阳节那天,吃中午饭时,父亲还无意间说到了她。换句话说,虽然秦岭还没见到过冯莉,但他对她的大名早已不陌生了。同样,冯莉对秦岭也早有耳闻,只不过不是秦博厚跟她说的,而是在秦博厚死后,从人们猜测议论他和秦海谁会接这个班得知的。自打乡教研室为秦博厚的两个儿子争取到一个接班名额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种猜测和议论就没有平息过。她还听说秦岭原本是要去三中上班的,却不知为何突然来到了一中,不过他去哪个学校上班,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嘛,她惊讶的是他一上班就来找她了。她带着出乎意料的诧异打量一眼这位看上去英俊帅气的小伙子,笑着请孙艳坐。 孙艳在落座之前,先把两人向对方做了简要的介绍。过了多少年之后,秦岭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羞臊得脸红。据孙艳事后回忆,秦岭的模样真是可笑极了,又可爱极了,两只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眨都不带眨一下的,嘴巴都快张成o型了,表情痴呆迷离,看上去跟泥塑石雕的人像绝无半点差异。冯莉神情尴尬的埋怨孙艳怎么把这么一个呆子带她屋里来了。孙艳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秦岭叫醒,正想让他把找冯莉的用意说明白,却见他暴跳着青筋,脸红脖子粗的飞似的跑走了,只得代他说明来意。冯莉听后,皱眉说:“去黄炳新那班吧,他班的人少。” 孙艳说:“要是去他班,还来找你干啥,直接就去找他了。既然来找你,就是对你信任,对你放心。我可是跟秦岭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你总不能让我没面子吧。”冯莉说:“刚才你也看到了,他那个样子,我不想跟他多接触。”孙艳说:“哟哟哟,我看看这话是咋说出口的!他那个样子,痴痴呆呆的,你心里还不定多喜欢哩,倒说出这种话来了,是不是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呀!”冯莉说:“好好好,你赶紧去把人带来,一下课我就带她俩进班安排座位。” 于是秦怡和秦芳就进入到了一(1)班。这个班里共有学生六十七名,其中男生四十人,女生二十七人,也就是说有一个女生自个一张桌,她坐在紧靠前门的墙根儿。冯莉本想让她俩中的一个跟她坐同桌,但两个人都不愿往那儿坐,因为坐那儿太斜,黑板还反光反得看不见写的啥,却又不愿坐在中间第一排,说是离讲台太近,荡起的粉笔末都吸进肚子里去了。冯莉不觉暗想,真是俩妖妮儿!不过这俩妖妮儿对她可是十分的喜欢,等到听了她讲的课,又很是崇拜了。由于第二排坐的是男生,两人最终坐在了中间第三、四排靠外边那个通道的桌头,秦怡坐在前面,秦芳坐在后面,在课间时间,秦怡一转身子便脸朝后跟秦芳小声嘀咕。眼下在这个班级里,她俩就跟外来户一样,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及新奇的打量。 一(1)班是一年级中的重点班,授课老师自然也都是这所学校里的教学能手,又因两个刚转来的学生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跟别人都不熟,对环境也陌生得很,上课的时候集中精力认真听了,故而两个人都感觉到给她们上课的老师个顶个的都要比三中的老师讲得更加细致透彻,一听就会了,因此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学习都有了不小的进步,怎奈原先的基础差底子薄,特别是秦怡,在秦博厚的事儿上耽误了不少功课,如今要想迎头赶上去,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好在她肯用功,学习态度端正,只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思想不发叉,还是能够取得可喜的成绩的。 然而她的思想却发叉了,每当冯莉走进班级,她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走到哪儿,她的目光就跟随到哪儿。冯莉注意到她的这种不寻常,提醒了她几回,见她只是不听,又听其他任课老师反映她在上课时老是发呆走神儿,感觉事态挺严重的,把她叫到办公室,跟她谈心。见她只一味的红着脸,勾着头,抠弄衣裳角,无论怎样开导就是不吭声,一时气急了,拍着桌子说:“你倒是说话呀!”秦怡吓得一哆嗦,抬起眼皮子瞟她一眼,声如蚊蝇道:“冯老师,你给我当大嫂吧!”冯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愕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