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承载
“小原二十岁时,我会带他上各宗问剑,那时候,便按照止戈的规矩来。我绝不干预,不小心死了,那便是他本事不济。” “到那时候,你们也大可去找新的接班的。我拿着的东西,也会如数奉还。” 张原抬头看着二叔,内心有点紧张,恰巧青囚也看向他,带着歉意:“小原子,二叔替你许诺这些事——” 张原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会好好练剑的,我也没有经常偷懒。” 他本来想说,我会保护好二叔的,因为他发现二叔头发便白了一些,可能是闭关太久了。或者是二叔真的老了,可是他还是太小。 二叔说了这些话,他也没理由让二叔当着几个老爷爷的面丢脸,张原认真对几位爷爷道:“到时候,我会跟二叔一起上门问剑!” 莫老哈哈大笑起来,对张原说道:“小子,你知不知道,问剑这个事情,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张原咬了咬牙,看了眼二叔,还是继续道:“我知道,但是我一定不会害怕的。” 莫老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倘若你败了,不单……” “住嘴!” 张原赫然抬头,二叔一改之前散漫,神色变得认真,他再一次什么都听不到了。 青囚脸色冷了下来:“他现在不需要听到这些。” 莫老“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再言语。钟老适时打着圆场,招呼几个老头子去帮忙修缮打烂的院墙。 几个老头子闲着也没事干,便答应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 在与茶馆老板一起喝茶的道人,此时也淡淡一笑道:“先走了。” 可惜身后已经多了一人,一人是先前的清冷女子,清凝。 清凝轻声说道:“道长,率先入局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道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可不敢入局。” 说罢身形缥缈开来,茶馆老板想留,清凝却拦住了,摇了摇头道:“不要树敌了,此人无名无姓,我们也不甚知晓。” “但六爻可是《易书》的分支。” “他修为高超,目前来看他确实如他所说,只是一个看客。不清楚他的意图之前,我们还是切莫先动。” 茶馆老板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打算收拾好茶馆与清凝妹子离开,却在茶桌上看到三枚刻画了花鸟虫鱼的硬币。 他悚然一惊,摸了摸口袋,果然,少了五枚铜板!这个狗日的道人,还是帮他占了一卦! 茶馆老板又恨心里又痒痒,道人帮他占了一卦,却不解卦,心下哀嚎:“你他娘的至少解了卦再走啊!” 清凝在一旁见茶馆老板忽笑忽哭,便问道:“怎么了?玄崇。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受了内伤?” 茶馆老板玄崇摇了摇头,道:“那个道人给我占了一卦,却不解卦。” 清凝有些担忧:“会不会是时日无多了?所以便不解卦了。” 玄崇有些无语:“乌鸦嘴,别乱解。” 说罢收下那三枚铜板,握在手心举到头顶,嘴里念念有词:“有怪莫怪,别听她乱说,别听她乱说。” ——— 青囚几人走出门去,外边雨停了有一会了,阴云散开,太阳晒得张原暖洋洋的。 他发自内心的舒了一口气。 他小声问道:“二叔,你回去会跟我说吗?” 青囚嘴角含笑,不作答。 张原无奈看向徐承意,哀求道:“承意叔叔。” 徐承意摸了摸他脑袋:“迟一些,会告诉你的。” “又是这句话。”张原心道,无奈耷拉着脑袋,跟在徐承意身旁。 他很想知道后面那个老爷爷说了什么。 这次,是青囚与吴司同走在后面。 两位多年不见的友人不发一言,也不觉得奇怪,青囚说了声:“好久不见。” 吴司同点了点头,没有过问他如何落魄,或者为何要做这些事。 来这里之前,青囚托人带了一封信件过来,信里面只有寥寥数字。 “寻踪山桃花庵,有事相求。”署名是青囚。 他便来了。 他没觉得当年风华绝代的桃花仙有多风华绝代,也不觉得现在满脸络腮胡的落魄青囚有多落魄,在他眼里,青囚一直都是青囚。 周诩与钟老都去帮忙修缮许案家的院子了。只有徐承意、青囚、吴司同以及张原回了来。 桃花庵还是桃花庵,也不见得变了什么,这要归功于青囚的规则显象,不然横竖来一刀,这桃花庵,桃花剑仙的隐居地便要被彻底打烂。 张原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这些事于他有关联,但是他们却都不乐意告诉他,便想在山门前的老桃树下坐一会。
徐承意也不担心,到了桃花庵便是他的道场。所以没拦着,只是与他道:“稍晚些会让桃夭下来叫你回去吃晚饭。” 张原点了点头,双手捧着脑袋,坐在大树根上面。旁边还有一颗小的桃树,依偎在老桃树身边。这是他幼年植下,岁月变迁,现在已经亭亭如盖,长得比他还高了。 可能在哪一天,老桃树枯萎死去,这颗小桃树就会接任枯萎的老桃树,变成守在桃花庵山门前的老桃树,如此继而往复。 这么一想,张原笑了笑,觉得有些拗口,可是却感到很美好。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老桃树上的木匾。上书“桃花庵”三字。 桃字潦草潇洒不羁,是二叔写的,张原一直觉得,这是二叔拿他的胡子写的,那么一想,便忍不住笑起来。花字则是他自己写的,很稚嫩的笔迹,他想着,哪一天便重新做一块木匾,到那时候,花字便可以写得工整成熟了。庵字规矩中整,是承意叔叔写的,字如其人,承意叔叔永远都是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的样子。哪怕他不愿练剑偷偷去逮鸟亦或者读书时偷偷睡觉,他也不会生气,眼神总是那样的柔和。 如此想着,晚风轻轻的抚过,温柔贴切,张原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舒缓下来,来了困意,就那么靠在桃树上睡去。 山路上,吴司同轻声问道:“你不怕小原恨你么?” 青囚叼着一根草根,摸了摸络腮胡,笑道:“怕啊。”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我不愿他与我在桃花庵就这般老死。少年人总该闯荡一下江湖,鲜衣怒马仗剑行,在最风流洒意的时刻被腿长胸大的侠女瞅见了,非你不嫁,那才有意思。” “原来你当年是这般想的。”徐承意笑道。 他看向一旁的徐承意,嘴唇蠕动了一下,但还是没言语。 这个少年时说要游历千山万水的徐承意,最终因为他选择了葬道寻踪山。 把他的半生自囚于小小一座桃花庵。 他不想矫情的问他有没有后悔,事情都已然发生。 他知道徐承意把自己少年时的期愿交给了少年张原,让他代替他去走这万水千山。 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他为之倾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