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与人并不相同
晨起,日出云破,风吹湖水皱。 大鼎庭院里,青鼎已经移回了院子中央,白温坐在长廊上,昨天若彤回来见到他醒了,又急匆匆的出门禀报沈真人,半晌沈真人跟着小道童一起到来,传授了白温一篇吐纳法,吩咐他和道诀一道修行。 白温在长廊上坐了已经很久,他默默念着道诀,呼吸起伏。 依旧没用! 白温无奈的睁开眼,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沈真人并没有布置早课,他除了下午的静坐之外几乎不干涉道观里的事务。 但清晨的庭院里依旧有人,两个中年汉子披着白色道袍跑到院子中央,一遍遍打着拳法,招式虎虎生风。 不巧,这两个人白温认识! 昨日里两人扛鼎白温虽然没看到,但对这两人也算印象深刻。 这时湖水里咕噜咕噜冒起泡,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湖水里浮上来,虽然没见过,但这人应当是若彤口中的赵师兄。 昨夜里又下了雨,屋檐兀自滴着水,白温抬起头,云缝里可以看见太阳。 他的面前有一棵柳树,昨日里也不曾有心情看风景,现在才觉察出院子里竟还种着三棵柳,栽在岸边,长柳枝垂进湖水里。 如若没有粗壮汉子攀着柳枝往岸上爬的话,也算得上一幅诗画。 “白老弟,这两天我下山去,今日里刚刚回来,便听说多了个小师弟,早些时辰若彤跟我说起你,你俩分进了同一间,这倒是缘分。” 赵师兄站到白温不远,拧身上湿淋淋的道袍,铁塔般的汉子,嘴碎的像是老京城里的大爷: “你看看我这一身落汤鸡似的,以前我还脱净了再进湖里,后来被真人撞见了一次,骂我以后就不许了。说起来,这几天麻烦白老弟照顾若彤了。” “没有没有,这两天反而麻烦若彤照顾我。” “哎,互相照顾嘛,这个人出门在外可是不容易,多个朋友照应是好事。”赵师兄一副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的老大哥模样,胸膛拍的当当响。 白温说都是一家人,小若彤乖巧懂事,我一定视若己出。 赵师兄似乎也不是文化人,完全没听出“视若己出”的错漏。大方的表示白老弟人不错,以后在这道观里有啥麻烦只管找你赵大哥。 白温说赵大哥义薄云天,小弟一定赴汤蹈火云云。 两个人说越来越不着边际,话题几乎朝着忠义堂聚英雄,共谋大事的方向一去不还。 院子里打拳的两个汉子听的一阵侧目。 事后,赵师兄心满意足的离开院子,白温继续坐在原地发呆。 赵师兄表面上只是一个没心眼的汉子,用白温的家乡话说就是山炮,在若彤嘴里也是,善良但也冲动、易怒、粗枝大叶。 只是不知道,他脸上的这张面具到底有多厚! 临近中午时,院子里又来了人,两个打拳的汉子在清晨时候打了几套拳脚功夫就走了,临走时白温也与他们搭了几句话,得知两人是兄弟,一个叫陈宪平,一个叫陈宪远,两人便匆匆走了。 似乎每个人都有事要忙,连小小只的若彤都不见身影,只有白温无所事事。 到了中午,有人来找白温。 “小师弟,真人吩咐我来寻你。” 来的人是个老道,斑白的鬓发年逾花甲,他身上的道袍与其他人都不同,上身是灰白,越往下,颜色就越深,到了下摆已是墨黑。 白温有些艰难的起身,坐了一上午有余,腿脚实在是酸麻。 “这位……师兄?”白温抱拳,迟疑道。 这老头看起来比沈真人年纪还大,几乎已经到了驾鹤西去的年纪,虽然若彤已经说过山上都是沈真人的弟子,但那花白的胡须还是让人犹豫。 “老朽惭愧,虽在这山中生活了八十多个春秋,但资质愚钝,实不彰大道,人将朽木,让小师弟见笑了。”似是看出了白温的心思,老道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哎……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老道摆摆手,示意白温不用在意。 “小师弟,随我来吧!” 老道慢悠悠的走在前面,白温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人出了庭院,往道观南去了。 道观的南与北并不同,道观的北都是静室和圜房,大半浮在湖上,出了大鼎庭院往南,便到了岸上,越是往南,便离开了湖,远没有北面庭院的湿气重。 “小师弟的道法学的怎么样?” “道法?”白温试探。“道法不是假的么?” “欧!”老道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是赵彻那个小子说的,还是若彤那个小不点?”
“怎么?难道真有道法?” 白温装作一脸惊奇。 “道法自然是有,老朽半生在这山中枯坐,若是没有道法,那老夫这一辈子不成了笑话?” 老道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白温看不到他的神情。 “白师弟,你叫老夫一声师兄,老朽便承大训诫你一句,莫要被那小人jian邪所乘。” 老道不再说话,加紧脚步往前。 “到了,就在这里。” 道观南的房巷曲折,白温跟着老道绕了约莫一炷香,才在在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阁前停下脚步。 “小师弟,接下来就待你自己进去了。” “真人在里面吗?” 老道摇摇头。 “我似乎还没有跟小师弟说过此行的目的。” 你才想起来?鬼嘞!这绝对是蓄意报复。 “并不是蓄意报复,确实是忘了!” 老道坦然。 “师兄?” “我确实能听到小师弟你心中所想。” 白温看着眼前的老道,与寻常老人并无二致,站在村头巷尾都不会被人注意,就是这样一个老叟,老迈浑浊的眼神里,奇迹的伟力第一次出现在白温面前,甚至让人猝不及防。 “并没有小师弟想的那么神奇,只是道法的一点运用。” 老道说: “今天来真人是让小师弟进书阁里读典,身为先来者,我就想着提醒一句,这里很重要,每个人都只能来这里两次,一次是自己读典,一次是作为师兄领着师弟前来,但这扇门只会为你打开一次,你……在里面能呆多久呆多久……” 顿了顿,老道开口: “昨天听到真人讲,小师弟的灵性,是我们当中最浓郁的,方才听你说不信道法的话,我心里还真咯噔了一声,不怕师弟笑话,当时我还挣扎想着,要么,就这么着,反正也不是我害人前程,就这么顺水推舟的一说……就这么……就这么……顺水推舟……” 老道喃喃低语,面容苦涩,眼神没有焦距的往四处看,最终,他定定看向白温。 “小师弟,莫要被流言所扰,莫要被胡言乱语所困!” “师兄,在这里等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