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为熟知的世界

    四周是一片黑暗。可以听到车轮和轨道的咔哒声，以及蒸汽机车发出的沉闷的引擎声.

    在几乎不可见得黑暗里，有很多箱子和包裹的轮廓，这里好像是一节货车车厢。透过车门的缝隙，有一束亮光照进来。

    凯来到门口，发现已经上了锁，但是可以从里面打开。为了安全起见，凯没有从内部打开车门，而是从相对较宽的门缝中向外看去。

    凯所看到的，是傍晚无边的雪原，但是傍晚还早。

    无边的是转动着的白色原野。雪花在倾斜着后退，可以看到前面正在转弯的蒸汽机车头，在穿过模糊的飞雪，黄色的雾灯照亮了前方。

    透过门缝看远处，有一座小镇里的水塔，但是可以看到的只有几乎不能分辨的轮廓。

    随后火车经过了一条宽广的河流上的钢桥，河流结了冰，是一整片白色。在桥头的白色石牌上，用很大的繁体字写着“天津<（南）（北）>BJ”。

    凯穿着一件大衣，伸手试探口袋里有什么，发现有一个钱包和一块表。

    凯拿出钱包，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些现金，几个民国时期的银元。钱包里面除了钱，没有其他的东西。

    火车在这样倾斜的一片模糊中前进着。远处的水塔逐渐的退出了视线，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车轮声和引擎声。

    凯想知道是不是手机还在，但是没有，包括耳机，以前的钱包，都没有了。

    看了一下表，时间是4点50分。

    凯望着移动着的大地，看了很长时间。

    在天黑前的不久，火车经过了一个村庄。村庄里的房屋都是用青砖筑成的，与凯所熟悉的村庄不同的是，所有的房屋都有一个中式的传统屋顶，就好像它们都是来自清朝一样，因为它们的确是来自清朝的，覆盖着一层很厚的雪。在村庄的边上，有一座马厩，旁边停着几辆只有两个轮子的马车，前辕在地面上停放着。其中有货车，也有带着与房顶类似风格的车棚的乘客马车。火车经过时的速度并不快，凯可以看到透过木质窗棂上裱纸而闪动着的黄色灯光，以及可以听到远处的狗吠声。

    之后，再次是无尽的雪原。

    过了很久，铁路两旁开始出现了一排排的平房，仍旧像是来自于清朝，但是添加了不多的中西合璧的风格，是典型的民国建筑。

    几分钟以后，火车经过了一个铁路交叉口，人们正在等待着火车经过，有穿着雨衣的行人，举着大黑伞的人，黄包车和车夫，站在自行车边上的人，另外有一辆带着巨大车头的老式汽车。

    就是这样的一排排的房子，狭窄的街道，继续着。在接下来的铁路交叉口处，开始出现了等待着的有轨电车。

    在这样继续着的一排排的房子里，开始出现了多层楼房，出现了餐馆，咖啡店，书店，和公寓。很快火车减速下来，进入了一个车站。凯可以听到前面乘务员在大声说，“请不要下车！我们接着会到正阳门火车站！”

    凯知道他躲在货车车厢里，是很出乎意料的。为了避免麻烦，他把车门的锁打开，发现周围没有人，于是跳下了车厢。在车门的对面，是另外一列火车，因此这样也没有人发现。凯在两列停着的火车中间，向着车尾的方向跑去，在车尾处爬下了一座涵洞桥，离开了火车站。

    凯离开车站走了数分钟以后，发现没有人跟过来。他停下来看了看四周。远处的视线中有着白塔的轮廓，应该是今天的北海公园，另外还有一些高一些的建筑的轮廓。大街由瓦斯灯照亮，小巷仅由商店橱窗照亮。从这些方面来判断，凯相信正确的到达了1924年。

    凯对BJ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或许不是过去的BJ。城市布局基本上差不多，但是这座城好像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带着完全不同的街道。

    雪下得小了一些，但是没有停。

    凯向着前门的方向走去，打算寻找能够居住的公寓。

    20世纪20年代的BJ虽然不如当今发达，但是多数的街道是整洁的，尽管不整洁的贫民区也存在于某些地方。

    在这些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一，凯踩着最近下下来的积雪向前走，可以听到踏入积雪的脚步声，和经过的瓦斯路灯的嘶嘶声。前面的视线可以到达几十米远的地方，但是更远处的大街，只能看到商店橱窗里的灯和路灯，随着街道延伸到更远处，这些可见的路灯的数量是不多的。

    凯经过了数个十字路口，来到了一座巨大城门的脚下，凯认得出是正阳门。在路的对过，是进入前门大街的路口。

    雪更加的小了一些，但是仍在下。前门大街的橱窗里的灯光，不再模糊，凯可以看到更远处的地方，这些橱窗里的灯光，在橱窗外面地上稍微被踩踏的积雪上投出了黄色的光晕。因为是下雪的夜晚，这条1924年的商业街也只有很少的行人。

    在飘雪中的路灯的黄色光晕下面，凯可以听到远处钟楼敲响的钟声，一共响了八下。

    忧伤的钢琴声合着一把小提琴，从一座咖啡馆中传了出来。凯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去创作忧郁的旋律，每个人不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在追求着幸福的啊，虽然前面只有不到100年的时间。出于对这种无法理解的现象的好奇心，凯从咖啡馆的窗子中向里面看去。里面有很多人在享受着时光，一位年轻的女士在读一本书，前面桌子上一杯咖啡在冒着热气；在一个角落的桌子上，一名老人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既然连这里的音乐都那么的忧伤，外面一定是一个忧伤的世界。他们或许是这个忧伤世界里，最幸福的人们吧。

    前门大街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店铺。其中有一家当铺，和一家照相馆。当铺，众所周知，通过拖延困难的时间将其缓解，来获取用来打理状况所支付的钱款。照相馆，一直都是，通过保存困苦和幸福的时间将其记忆，来获得来自未来的所支付的情感。

    除这两家店铺以外，是组成这条永恒的前门大街的其他部分。消失在仍然没有停的雪中的电车，在回响。走出裁缝店的新婚夫妇，看到彼此的微笑，去记忆。雪在不停的下着，会在每一个冬天重复自己的工作，就如同是大自然的责任来完成，去消除种种印象，包括笑容，回忆，和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