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梅妻鹤子
平淡时，相看两不厌；浓烈时，失去自己的世界；情之上者，死为生而存。 三人回过神来，相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岳峥开口，“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足一年了。今日雨水，二十四节气已过其一。” 月烟青猜测不出这七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如今看三人神情，想来这七个字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是的，时间不多了，但天下大局才刚刚开始。我已看到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孟文和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乱之后才有真正的大治，千年圈养，再不做变革，人族危矣。” 见三人都恢复了神情，月烟青再向岳峥道，“少君，烟青想得一枚青天大日令。” 当月烟青带着青天大日令，踏着月光离去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灵隐寺山门外。 “你什么时候还弄出了这么一个青天大日令？”孟文和不解。 “此事到不奇怪，我与少君想识要比你早。你是在少君与念雪在一起后，才与他相交，所以看到的是其至情一面。刀君之君，非君子之君。君子之名只适合你孟文和，少君之君为君临天下之君。” “你这大和尚还打起了文字禅机来了。这一代的天才们，当不输于我等。” “气运所钟之人，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起莫名的责任。” “你这秃驴，何来伤感之语。我等不也是从这个年纪开始的。”岳峥笑骂道。 “十年前，我们用这句诗，凤凰山上凤凰飞，梧桐叶下八卦井。井中望月觅天星，横舟自渡不染尘。让所有的命轮境强者入瓮。有了上次血洗，这次还会有人入瓮吗？” “每个命轮境武者都会对自己极度自信，不然也入不了命轮境。连掌控自己命运的信心都没有，何来命轮境。再说此次帝都杀局，命轮境将不会再被压制修为。” “姬太乙是要断运河，解封印。这小子自己不在帝都，看来此事是要你这个磨刀的来主导了。” “运河封印又称龙脉封印，你小子刚在雁宕山脉屠了龙形，来这又要做这断龙之事。” “十万钱潮军都已调离帝都，就是要告知天下，解除封印。” “我等都只知运河封印的第一道封印在六和听涛处，一直由太尉府的那位军神亲自镇守，其他封印在西子湖的哪几处洞天胜地中？” “二水三山，二人三虫。对于运河封印，只有这句谚语，六和听涛是其中二水之一，其他九处，也许有一个人知晓。” “鱼楚，世间辛秘的掌控者。而如今这个老人家在你徒弟南怀明身边。” “还记得我们的武道封印地，三潭印月吗？那里应该也是二水之一。只是解除封印需要按顺序而为，六和听涛是第一处封印地，就是不知三潭印月会是第几处。” “帝都杀局的时间只有雨水时节这十五天，惊蛰起时，我等就需入界域战场了。” “荆镇杀局也只用了立春时节的十天，十处封印用十五天时间足矣。”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时，突然岳峥眼里精芒爆闪，“我去杀个人。帝都杀局我们各行其事。”话音未散，人已消失。 “刚才是孤山方向有异动。” “是江山榜上那位梅妻鹤子林和靖，此人这十年来一直在孤山，想必终于找到文澜阁的禁制了。他是你们儒家一脉的大家，你见死不救？” “文澜阁是磨刀的和念雪的藏书地，自成洞天，没有人能触碰那里，自寻死路，无怪他人。” “喝茶、喝茶，今年的明前龙井，你这个大和尚可要多备一些。”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雨水时节，正是梅花盛开之时。而某人最讨厌的就是梅花。并不是厌恶梅花傲寒绽放的风骨，其实就是因为一个词。 “文澜阁的禁制不是你所能触碰的。你更不该把这里的竹子都砍掉，种上了梅花。”当岳峥的语气冷漠无比时，代表着已动杀心。 “林某在此十年，以待少君，无以为生，只能种些白梅，用白梅之果换得一些裹腹之物。” “这里的竹子，当初都是念雪亲手所种。世人皆道踏雪寻梅，是一大雅事，唯我最不喜踏雪二字。” “世人也皆知少君是情之上者，任何人只要有辱及剑后之名，都要付出代价。如今，我折了这剑后亲手所种之竹林，又当如何？” 岳峥看着眼前人，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身上沾粘着几处鹤毛，腰间随意悬挂长剑，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衣襟上的酒渍尚未干。 “先生原是一高洁隐世之人，何时会说些刻薄话了。” “岳峥小儿，世间有情者，非你一人。”林和靖似极立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十年前那晚，月夜飞雪，寒星坠日，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林某妻子，亦丧命你手。” “这世间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岳峥不屑争辩，“你既要复仇，为何不来荆镇寻我，而在此隐忍十年。” “刀君之名，震慑天下。林某虽复仇，却不是送死。唯有帝都内，命轮境受压制，大家都处于相同的真如境，我更在此十年准备，方有一剑杀你之可能。” “与私你既求死，岳某自会成全你。但你位列江山榜，你之死，可有什么交待的。” 每一方都有自己的圈内规则，江湖有黑榜，武林有道榜，界域战场有界碑，而在红尘帝朝，有六大世家拟定的一份武道强者榜单，为江山榜。 能上江山榜者，皆是扬名于世之人。所扬之名，非武道修为，而是其他方面的杰出为世人所知。 如这林和靖，虽也是真如境的武道宗师，但更是闻名于世的一大文人，在十年前隐居于孤山，整日与梅为伍，还养了两只白鹤，被世人称之为梅妻鹤子。 “与公，我象山会的严偃大师命丧你手，今日自是一并讨回公道。” “你们象山会一众人，自称隐士，既不受见东岳皇庭，也看不上匡庐白鹿洞书院，自诩为儒家清流，千年隐脉，如今是要趟乱世混水了。” “大争之世开启，无人能幸免。” “严偃大家虽死于我之手，但他在临终前，曾嘱托我对几人要网开一面，其中就有你林和靖。但你在孤山的所作所为，死罪难逃。” “我本就是一等死之人，苟活十年，只为蕴一剑杀你。” 千年四大隐脉，代表文道的象山会，有其独有秘术，可借用留存于天地间的文道精神。但凡某个领域的大家，去世后，仍会在世上留下自己的精神印迹，如荆镇南师所留的精神烙印。甚而有些惊世的学识之作，也能产生精神印迹。而能借用这些精神印迹者，既有代表文道的象山会，也有魂道一脉的方仙道。 “西子湖畔，你能借用的是苏家的文脉精气，让我看看你能借用几分。” “十年蕴一剑，如不能把你斩于剑下，我亦无憾。” 随着林和靖话音一落，种于孤山各处的梅花突然移动了起来，同时两声鹤鸣声在高空响起。 而林和靖身上则弥漫出一股死气，全身的精气神都融入到了腰间长剑中，随后白光一闪，长剑破空而去。 “梅花易数，御剑术，此事平阳堂也有份。”岳峥也流露出了凝重之色。 随着梅花阵型的移动，在西子湖苏堤方向，苏堤上的六座桥同时开始震动起来。 但听一声暴喝，“何人敢妄为！” 但见六座桥中有五座桥瞬间被镇压，只有第六座桥跨虹桥，离孤山最近的这座桥上，冲起了一道精气，直入云宵。 看到只引动一座桥的精气，林和靖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能引动一座桥的精气，已是万幸。 “少君，我这一剑名为驾鹤西归。” 岳峥抬头望天，只见在月影下，两只白鹤交颈相舞，长剑所化的白光入一只鹤内，从跨虹桥而起的精气则入另一只鹤内。 双鹤皆为夫妻，在空中也会相随相伴，情比金坚，缱绻至爱；同时鹤以周身洁白为名，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把自己清洁的没有污垢，喜高傲仰天放歌。 以林和靖的文名，确实是鹤鸣之士。鹤羽为白，属金，融长剑之杀气。而跨虹桥窜起的精气，则是死亡之息。 传说苏家那位大家，曾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惊世词文，确能和林和靖此时的意境相通。 死亡之息入鹤内，融合金之杀气，这一剑蕴十年，确实巧夺天功，犹如死亡叹息，驾鹤西归。 西方属金，主杀，两只鹤形相融后，一声鹤泣九宵，一剑西来。 “你一剑，足够惊艳，但是对我来说，还不够。” 此地是岳峥和君念雪长久逗留之地，这里有着太多和君念雪的回忆。走遍五湖四海，看过世间百态，岳峥苍穹无刀之倾情式，是在孤山得以大成的。 在这里，世间没有人能用以情入道之法，临驾于他之上。 世间情者，有五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此为其三；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之为死。 十年前那一夜，因君念雪一句话，堂堂刀君就甘之为死。一个只是想为亡妻复仇者，又如何。 “苟活十年，是真为复仇，还是留恋生命。如岳某此生不来孤山，你林和靖可会赴死。” 一剑西来的剑光，竟被岳峥的双指夹住难进分毫，隐隐传来悲鸣声，锐利之气似破岳峥所言击溃。 林和靖见状，惨笑着道，“我终于解脱了。” 极致黑炎在剑光中燃起，伴随着林和靖也一起化为了灰烬。 一阵风过，所有梅花也都随风而散，此地不需梅。 岳峥并没有再做逗留，身形一闪，已进入文澜阁中。 而适才的交手气机，则是惊动了西子湖畔所有洞天胜地的各方势力。 所有人都知道，刀君岳峥已入帝都！帝都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