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十四剑
如果说希望是一种堕落，那么在绝望深渊的无尽黑暗中，这种堕落就是唯一的光明。 嗜血门灭门一战，是剑后君念雪的江湖首战。经此战，江湖中从此多了一个光芒万丈，风华绝代的绝世剑客。 原来都以为君念雪拿嗜血门试剑，是其侠义使然。如今方知，事件起因竟是当年的一个13岁女孩，而今的黑榜第三绝望剑客曹无衣。 “下山后，我经武林六战，江湖七战，以此十三战，修成了十三剑。入真如境后，蕴十三剑，化为第十四剑。今天，我就以第十四剑，试剑南少主。” 南怀明仔细听着曹无衣所说的每一个字，要入真如境，首要条件是知己。敢于正视自己，坦我面对自己所有的经历，清楚自已是什么样的人。 曹无衣此时把自己的经历，在众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就是要告诉南怀明，知己并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如果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还要想身心合一，踏入真如境，是痴人说梦。 “请。”南怀明向曹无衣执弟子礼。 原本一步步踏着石墩走向湖心亭的曹无衣，瞬间身影消失。在南怀明请字刚落下时，一把剑尖已停留在了南怀明眉心间。 南怀明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剑尖，在离眉心间一寸处，骤停。 “你不出手，就不怕死于我一剑之下。”曹无衣的剑尖不动分毫，剑锋的冰冷已贴着南怀明肌肤上。 “以我现在的武道修为，绝难抵挡你的第十四剑。但我相信，你不会杀我。既然不会杀我，我只需领悟你的剑意即可。所以，不需出手。” “有胆识，那看你能否走出我的剑域。”眉心间的剑尖化为绕指柔，炼剑成丝，剑丝无穷尽，把南怀明包裹进去，结成了一个黑色剑茧。 陷入剑茧中的南怀明，对于这种场景，并不陌生。就像是在镜像状态时，真我潜藏，假我在外。而此时，他的意识是真我，在经历着曹无衣剑意所化的假我。 何谓众生，众生有七情六欲，在红尘中挣扎，虽知有彼岸，却无方向，唯在苦海中嘶喊。 如果此时外人能看到被裹于黑色剑茧内的南怀明，只见其脸上不断变幻着各种神情，时而喜、时而怒、时而惧、时而哀，仿佛陷入了七情六欲中不能自拔。 南怀明十年镜像，经历了自己的人生。原以为在心炎涅槃之下，已是看破人世情欲，守得归一。此时，却像是一张白纸上，又被涂染上了五颜六色的染料，再次陷入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假象中。 每当以为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已然是堪破无明，觅得真如。而一遇外来刺激时，只能发现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在苦海中挣扎。 南怀明感觉有十三道剑丝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刚才听到的是曹无衣的经历。此时，则是看到了众生的故事，十三个不同的故事，或喜或悲，或惧或哀，情绪被无限放大，让自己沉沦其中。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却不得不陷入其中以幻为真。幸有心脏处的心炎，保持着一丝真我灵性，不致于迷失。 正当南怀明不知如何破局时，十三道剑丝突然化为了同样的情绪。不管是喜还是悲，不管是怒还是惧，在所有情绪去到极致后，在瞬间都化为了深深的绝望。 十三道剑丝，织成绝望深渊，吞噬了南怀明仅存的灵性心炎。 南怀明的心炎由镜像破灭的极怒之炎萌发，此时在绝望深渊中，像是无根之萍，随时会被覆灭。 愤怒又如何，绝望才是愤怒之后的归宿。愤怒还有所期，有所盼，还会去争取。而当到了绝望之时呢，那才是万籁俱灭地放弃。 十三道剑丝汇聚而成的绝望深渊，只是前十三剑大成，绝非是第十四剑。要想破茧而出，必须要知道，第十四剑的真义是什么。 任由被七情六欲，如泼墨翻飞，浸染着自己的心灵。每一道剑丝，在穿梭中，划过的痕迹，就是一种剑道体现。 南怀明紧守自己的心炎，任凭十三道剑痕，在心灵处切割交错，在坠入绝望深渊中，思索面对绝望，也绝不放弃地支撑到底是什么。 曹无衣讲述她的人生经历，绝不是无的放矢。她想表达什么，细思曹无衣所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 南怀明的心神，不由集中到了君念雪看到曹无衣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以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早就已经死了，是什么信念能让你支撑着，与死神夺命。” 对于年幼的曹无衣而言，被聚灵散剥夺生命，在江湖中亡命三年，无视身体死迹，还能继续活着。 是什么支撑着她？那时的她，已没有一个亲人，如论亲情当不可能。世人如此待她，不厌世，也不可能。 但纵然是厌世，她却还想活下去。支撑她的信念，不是什么高尚情怀。她的信念应该很简单，只是想活下去。 自己镜像十年，是为了不甘，是为了族人，是为了亲人。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比不得单纯活下去的念头。 只有在绝境时，才会有最纯粹的念头，只是想活下去。 纵是世间如炼狱，也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无限的可能。 活下去的背后是对世间不离不弃的希望，不是对炼狱的希望，是对自己的希望，希望自己活下去，再去争取自己要想的一切。 绝望剑客的第十四剑，是希望之剑。正如自己的心炎涅槃后，是对这个大争之世的希望，是这个世界未来的火种。 当南怀明感悟到希望之剑后，寂灭静默的绝望深渊开始沸腾，有物从中升起。 是一道光，一轮大日从深渊中升起，大日的光，大日的火与心炎合而为一。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南怀明感觉原来自己的心境，只是一块纯生铁块。此时心境，已像是被千锤百炼过的利剑，铁块成利器，铸心剑而成。 曹无衣看到缠绕南怀明的黑色剑丝，从黑色逐渐转白时，露出了欣慰笑意。 天之骄子，这么短时间，不但没有沉沦于七情六欲十三剑中，还悟出了第十四剑。 此过程，也是曹无衣传剑的过程，一如南岳止戈剑阁中的留影剑璧，让南怀明了悟了她的剑道。也只有明白了她的剑道，今后才不会有任何怀疑，才会相信她这个守道人。 剑茧在无声中消散了，露出了南怀明的身形。虽然只是短短一刻，南怀明犹如历尽了百世，眼中流露出了温润如玉之色，仿佛随时能踏入真如。 “师姨的第十四剑，竟然是希望之剑，多谢师姨成全。”南怀明是刀君亲传，曹无衣被君念雪认为meimei，叫声师姨自无错。 “你能参悟出第十四剑，这局对战，当是我输了。”曹无衣收回剑丝，却是认输，更不提大衍令。 “此战，是师姨成全我之战，又岂有输赢，大衍令当有师姨一枚。” “我执一枚大衍令，也并无不可。”曹无衣抬头看向虚空，“但需要少君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待南怀明接话，岳峥的话音已传来，“讲。” “jiejie十年未归剑阁，而这十年来，不见少君去寻jiejie，请问少君所欲何为？” 听到曹无衣地质问，南怀明心里顿时没来由的一突，生怕岳峥一怒之下，直接抹杀了这位黑榜绝剑客。 却听岳峥毫不避讳地道，“这十年，是我有愧于念雪。从我苏醒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间所有有负于念雪的人或事，今后都会被我从这个世间抹去。” 以刀君之威势，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之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曹无衣放下了心结。 凡知刀君者，皆知剑后君念雪是其逆鳞，任何人触之，必死。 “好。”一枚大衍令被曹无衣凌空抓到了手上，“如此，方不负jiejie对你心意。这枚大衍令我接下了。” 南怀明作为刀君亲传，刀君是君念雪一生至爱。曹无衣作为守护君念雪的影子，对于南怀明是爱乌及乌。 第一个出战，传南怀明剑道，是为了让南怀明能更进一步，更好准备接下来的大战，对于大衍令并不在意。 当然，如果南怀明不能悟出她的第十四剑，那么被剑茧搅成粉碎，也是死了就死了。如连这关都过不了，又有何资格成为刀君亲传。 对于这一战的情景，观战的江湖众人，感觉是看到了一出师门传艺的桥段，也顺便听了点刀君剑后的八卦。 虽然对于绝望剑客第十四剑的精彩，只有南怀明感触到，但听得黑榜第三绝望剑客的往事，及剑后君念雪江湖初战的背后缘由，到也极为过瘾。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老夫三十年未出世，这个江湖竟是些自吹自擂之辈，什么剑后君念雪，在老夫眼里，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登武道强者殿堂。” 刚拿到大衍令的曹无衣，一股寂灭剑意瞬间欲直刺云宵。 随着话音，一个老者从东方石墩，正踏湖而来。 话音刚落，比曹无衣的寂灭剑意更快的是一股煌煌至上的霸绝之意，凝固了整个石门潭内洞天。以至于，曹无衣欲升腾而起的冲天剑意，竟硬生生被压制在了自己面前的三尺空间内。 而口出狂言的老者，更像是只被狠狠踩在了脚底下的青蛙，口再也不能言，身再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