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偃月解局
有些人的选择，并不合乎常理，却合自己心性，而禀性而行，世间能有几人。 立春二候，蛰虫始振。跂行喙息，负日月之融光；蠕动蠉飞，得天地之仁气。 安源村是荆镇的一个小村落，藏于深山中，四面环山，只有一道河流穿村而过。村子犹如一个盆地在深山中，田地上都种满了仙斛兰韵。 在靠河的一座山上，这是诸多环村的山中，唯一一座种满了竹林的大山。在半山腰，有一个方形洞口，常有青烟从洞口升起，特别是雨天，青烟在细雨中弥漫开，恍如有灵之物在天地间游走。 一个普通的村子，一座普通的竹山，一个普通的山洞，万年仙斛兰韵就在这个山洞中。 村子里有一个小山坡，和荆镇上的酒楼同名，被称为风水岗。岗上有颗千年樟树，枝繁叶茂。树下自然有座在荆镇随处可见的凉亭。 当岳峥来到风水岗时，亭中已有七人，分座三方。岳峥进亭后，毫不犹豫在空位一方坐下。 东首人数最多，有四人，其中两人坐着，两人站着。其对面有两人，一坐一站。 南首坐着南天南，岳峥在南天南对面坐下。 “十年未见，少君风采依旧。”几乎每个人重见刀君，说的都是同样的开场白。 岳峥坐下后，只是对南天南和北师落点了点头，“两个老鬼，三个废物，也想分一杯羹吗？” 在风采依旧的刀君口中，说出这等狂妄无比的话。在坐各人，却没有感觉到不妥，纵然自认武道修为在岳峥之上的老鬼们。 “少君可是无一点尊老之意。”先开口之人，正是坐在西边的老者。老者面若婴儿，如商公一般，其额上有四颗rou痣，分外醒目。 “老而不死是为贼，二位老人家虽历天人五衰而不死，但百年时间都没有去到究极命轮境，实是浪费了时间。商公以然否？” “能对诩子说这样话的人，当今天下也只有少君了。”商公笑道。 诩子，武林中的传奇人物，纵横家之主，人间清醒冷锋然的师傅。又是一位百年前就已扬名的至强武者。 “你二位老人家是想借用帝魂，去突破究极吗？如是想着借用外力，也难怪这百年时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听着岳峥无法无天的话，最先动怒的是站在商公身后的二人。来自于元州和清州的两位世家之主。 元州蒙家之主蒙木真，清州满家之主满台吉。 “无知小儿，在商公面前也敢口出狂言。”蒙木真冷笑着。平日里，自认狂妄天下第一的蒙木真，今天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更胜一筹的狂妄。 “你们这些废物，能入命轮境，还得谢我才是，如今不知感恩，还敢狂吠，真是连狗都不如。” 堂堂一州世家的家主，何时受过如此屈辱。纵然在商公和诩子面前，一股狂暴杀机冲天而起，一时间千年樟树，无边落叶萧萧下。 看着杀机骤起的蒙木真，北师落心里暗叹，原以为元州和清州这两位，该是由自己和南天南出手收割。却因为商公到来，而没有了机会。如今看来，送死之人，实也难逃命运安排。 “不要随意毁坏草木。”岳峥懒得再多说一句，转而道：“南族长，还魂草还差点火候，如果再用两个命轮境强者的命魂，到是可以马上催熟。” 商公抬了抬手，制止了蒙木真的冲动。 “少君之意。”南天南在石桌上轻拍着，诡异的节奏声夺人心魄。 “荆镇上空尚有南师的精神烙印。商公和诩子，在此胆敢出手否？” 商公和诩子对视了一眼，“我二人来此，只是看看，绝无与南师交手之意。再说，我二人是真的老了，这辈子也没有几次出手的机会。当是惜命。” “商公所言甚是，我们还想留着老命，看看你们搅动的风云，如何逆天改命换新天。”诩子也开玩笑似的道。 “万年仙斛兰韵，早在十年前已被摘取。如今这株天地灵物，是仙斛兰韵的伴生物。世人皆知仙斛兰韵所酿之酒，名为还魂酒。却不知，只要百年以上的仙斛兰韵就会产生伴生物。” “此伴生物在外形上与仙斛兰韵一般无二。但功效却完全不一样，仙斛兰韵是生机之用，万年的仙斛兰韵不但能让人返老还童，更能提升一个人的武道潜力。” “而还魂草的功效在于魂，是仅次于山魂的灵物，是入魂之用的最佳养料。而其最大功效，则可以解封天下任何的魂术封印。” “太师曾言要一半的仙斛兰韵。”南天南突然对北师落说道。 “南兄的梦魇之法，真真假假，北某原本确实想要这仙斛兰韵，可以提升武道潜力，对于我们而言，武道精进不依外物，但对提升自身潜力之灵物，却也是好东西。” “如今，只怕太师要失望了。这不是仙斛兰韵，只是还魂草而已，用于药引的还魂草。” “既是药引，就待成药后，再看帝魂，当是善事。” “两位前辈以然后？” “大善。”“大善。” “少君，这三位既已答应，你看我们就再取二人之魂，即可让还魂草成熟。” “南族长寥寥数语，已定局势，不愧是魔相。”岳峥长身而起，看向站在诩子后面的人道，“报上名来，岳某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东岳严偃。”诩子后面的儒者，自岳峥出现后，不似蒙木真和满台吉二人，始终面若常色，双手笼在宽大的手袖中。 “东岳十祭酒之一的小偃月刀严偃。是十祭酒中的唯一凡人，被称为红尘夫子。” “玉无忌能把大衍令交给你，看来你虽为凡人，却也是深得他的信任。” “严某一直以为，皆是人族，何分凡人和灵人。现天下，自有白鹿洞书院行教化之事。然，严某也愿为此事，尽全心之力。故无对错之分，少君，也不是以凡人之身份，而成北岳天玄刀堂的刀君。” “先生想以教化之道，化解凡人和灵人之间的仇隙，岳某敬佩。但现在是时代更迭之争，凡人受灵人千年豢养之恨，此恨能否以教化之道消弥。” “不敢当少君以先生之称。东岳皇庭虽行事霸道，但对于辖属众人，却没有强制要求，故，严某虽是凡人，仍愿居皇庭之命。” “能始终以自己之意不动摇，能入命轮境，名符其实。可惜了。” “少君无须可惜，大争之世，众生历劫。只要死得其所，又有可惧。” 看着始终安然如一的严偃，岳峥不由想起了方山上，为归元而来的五个碧血信徒少年。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虽然他一直很讨厌儒门。但对于具备儒门这一精神的人物，不管强弱，不管高低，他还是十分认可的。 孟文和修浩然正气，却亲自送五个少年赴死，这是对于他的道心最大考验。如果能过这关，他当能以二元幻阶破境，所以他根本不顾雁宕山脉的风云形势，就此离去。 “丧命于此，你觉得死得其所。” “以我命魂，助还魂草成丹，以此为引，开帝魂墓。”听到刚才的对话后，严偃自是明了此局，“帝魂墓是凡人到绝境后才能动用的最后底牌，此事我等自知。” “当初为了杜绝帝魂墓被灵人所开，所设条件几乎是不可能达成。” “需八大山魂皆失，此代表凡人已陷入绝境。以守护一族精血渗透，才能得见封印。但千年以降，风族人口已极少，要想精血之效能达到封印要求，一是沸腾精血，提升质量，二是以数量补之，吸引山魂八部众的其他来人，即当世帝脉及六大世家。” “要想达到这样的程度，就要设立一个杀局，一个让所有目标都甘愿赴死的杀局。红尘帝国建制千年，自姬家当朝后，法纪更是严明，所有的庶民虽生活无忧，但民智却愚。” “唯江湖，才是热血之地。没有对自由向往的精血，是死血。这是凡人精神的泯灭。帝魂墓为防灵人屠杀凡人，而以血海现封印。但凡是死血是无效的。” “所以要活血。要活血，就要先养人。凡人因灵珠之事，如刀悬颈，众生困顿。要开民智，首先要把这刀拿走。” “于是，流民入荆镇，灵珠之忧解。江湖之人来，民风民智开。但这样的血还是不够热。看到了光之后，就不想失去光，再坠黑暗。灵珠失窃，江湖律令，从此自己成为了光，热血沸腾。” “这风族的精血之质已达，但量还不够。故再有万年仙斛兰韵，仙斛兰韵天地之灵物，会自主择主。” “而择主之人，必须要有荆镇原住民的命气。且荆镇是文城武镇的秘密被公开，此地绝非只有仙斛兰韵这一灵物。何且，还可夺山魂珠。” “各方势力据此风起云动。但风族毕竟是守护一族，宝物可贪，但也要有命拿。于是，南族长结合南师在荆镇遗留的精神烙印，施梦魇之法，让所有人都真实的探明了风族已无底蕴，只待时机成熟之时，可入荆镇夺宝。” “但十年时间过长，总会有大胆之人，行非份之想。而荆镇有南师精神烙印存在，命轮境不敢入。真如境可入，但各方势力却又知荆镇上有刀君和丹青意在。” “虽然知道此二人都在重修，但有谁敢来一试此二人的刀口。” “如此，十年布局平静落子。十年后，千万灵珠，万年仙斛兰韵，山魂珠，不论极少数人知道的帝魂之秘外，光是这三样东西，就可以让足够数量的各方势力入杀局，也就有了足够数量的精血。” “此杀局，绝不是一个人能布下的，但参与其中的人，每个人都会落下自己的一子，错综复杂。甚而有可能，落下第一子的人是百年前的南师。” “因为开局需要天狗食日，百年来，唯到今年的立春日，为天狗食日。” 蒙木真和满台吉看着娓娓道来的严偃，有种不寒而颤的感觉升起，这杀局种种，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最多只知其中的一两件事。如今得知全貌，突然觉得，自己二人今天还能活着离开吗？ 此时，已不是还想参与夺宝，而是想着能否活着。虽是命轮境，但在场八人中，自己二人就是软脚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