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潭上孤影

    当下以过去为参考，过去心不可得；未来以当下为参考，当下心不可得；过去不断在重复着，未来心不可得。

    寒潭沉影，有人把影子烙印进了山壁，有人用影子让流水停滞。冰封在心底的身影，才是世间最刻骨的不语。

    石门潭在荆镇东河的西端，两岸青山相对出，潭并不大，却深不见底。在半山腰的烟波亭往下看，犹如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大地上。

    东河是荆镇居民日常洗衣捕鱼之处，难免会有杂物。镇上最擅长打扫杂物之人，自然是书院杂役。

    一叶孤舟停在在了潭中央，夜色下，只有深水潜流的宁静。原本两岸都是灯火通明的热闹烟火气，只是今晚，随着钱庄的灵珠失窃，整个小镇都失去了声音。

    不见几处灯火，庶民都自发的集中到钟楼广场处，等候族里的决议。

    只有岳峥仍然做着已做了十年的事，准时在石门潭上，泛一叶孤舟打捞河面上的杂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盘膝坐在舟头的岳峥，好像看到潭面上印出了一个身影，一个在心底埋藏了十年的身影。

    这个身影仍然是十年前的样子，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十年前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

    当她倒在他怀里时，岳峥的心就此冰封了。冰封的心，让他十年来沉浸在孤寂中，不思过往，不思未来，每天犹如木偶般的做着千篇一律的事。

    仿佛忘记了所有，每天都是卑微的活着，不管做着什么，就像有一个人始终是抽离的。

    抽离的看着当下的那个自己，在其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也正因为抽离，对于那个自己身上，敢于尝试任何事，尤其是在武道上。

    无畏让他在这十年中，不知打破了多少的禁忌。直到两天前，当喝下那些还魂酒后，像是春天里的一株新芽破冰而出。

    而当抬手间收割了百条人命后，这株新芽转换成了一簇火苗。如今在这寂寥的夜色下，让他解封了被自己禁锢了十年的回记。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在一个月夜，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当岳峥心里的火苗再次闪烁之时，整个石门潭的水位已在瞬间下降了一寸。幸而解封自己的岳峥，在瞬间让火苗归于寂灭，只是他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双眼，此时的眼神让星光失色。

    湖面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围绕着荆镇的雁宕山脉地形图。

    他是十年前最早来到荆镇的，因其第一份活，是在书院做杂役，让镇上的人误以为是与吕夫子一起来到镇上。这十年来荆镇陆续涌入近五万人，基上都是庶民，并不是元力武者。

    今时今日在镇上，如果是一个外来者，会惊奇发现，荆镇任何东西都是双份的。有两家相似的药房，有两家相似的打铁铺，有两家相似的茶庄。

    除了钱庄是独一无二的，原来镇上已有的任何行当，都有相同的存在。而这相似的第二家都是外来人所开。镇上的原住民对此现象到不奇怪，认为这些外来者，要想在镇上谋生，自然只能仿照镇上的行当照虎画猫。而小镇又不大，有两家相同的行当，已是难以客满，自然不会再有第三家。

    岳峥知道这五万人，确实是流民。但这些流民不是自己从王朝各地自发前来。

    在王朝盛世下，几乎不存在流民，更何况多达五万的流民会涌入。只因这些流民背后都有一个江湖势力。

    这些江湖势力让流民进入镇上，只有一个目的，融入当地镇民的生活，寻找这个文城武镇的秘密。

    如今的雁宕山脉，在各个洞天之地，错踪复杂的盘踞着各大江湖势力。

    所谓江湖，杀人者，恒杀之。需入江湖，先杀人。拥有元力之后，很容易得到各类武技，因为王朝天下布武。

    对王朝来讲，江湖就是一个试练场，既然视之为试练场，自然就有代表王朝的势力。

    一宫二殿三府四会五流，共计十五方势力。能称之为势力的帮派，最基本的标准，至少有一个真如境武者。

    在这其中最神秘的是有一宫之称的昆仑宫，该势力人数稀少，但每个昆仑宫弟子出现在江湖时，都是真如境的武者。而且该宫弟子在江湖上很少出手，仿佛是个旁观者，不插手江湖恩怨，也不招惹事非。如不是其每代弟子都惊艳江湖，各方势力几乎都忽略了其存在。

    二殿则是指有着天地之称的两个最大帮派。天殿，为理想天国，该殿帮众最多，宗旨是推翻王朝统治。在其他势力看来，这无疑是蜉蝣撼山。但其竟然经历了王朝的三次围剿而未灭，反而越发壮大。这就坐实了名头，已隐隐有江湖第一帮派的势头。

    地殿，为脑髓地狱，神秘程度仅次于昆仑宫，行事风格极其狠辣，但在组织上却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相反非常松散，基本上以散修为主，时常有人退出或加入。加入的目的，往往都是为了得到修练秘籍。从而让人怀疑，脑髓地狱是王朝用于天下布武的组织。

    说到王朝在江湖上的势力，就是三府。其中通宝钱庄代表司农府，龙城代表太尉府，六扇门代表廷尉府。

    另外的四会，则分别代表了四个行业，分别是丹道、器道、文道、魂道。其中丹道和器道是江湖中最常见的，各类丹药和兵器是江湖武者必备之用。丹道之会名为先天派，器道之会名为平阳堂。

    至于文道和魂道，江湖中大部分人只知其名，不知其事。知其名，文道之会名为象山会，魂道之会名为方仙道。

    五流背后则是武林的五岳。东岳皇庭为雅集，南岳止戈是侠客行，西岳全真为天师教，北岳天玄为铁血盟，中岳菩提为禅宗。

    如今各方势力，分布在雁宕山脉的角角落落，都在等待大争之世开启。棋子不会知道自己的价值，只有棋手才知道，每个落子是为了谁，谁会是弃子，谁又能成为胜利者。

    但这些与岳峥来说，无任何意义。他看的不是这些江湖势力分布，他看的是雁宕山的水脉。

    方山上的谷低之河，此处的石门潭，还有大小龙湫，散水崖，雁湖，这些水脉都是相通的。

    这十年来，他对这些水脉是最了解的。正如武夫幽玄衣对山脉的了解。

    作为三山五岳之一的山脉，自然也是经历了沧海桑田。那处被称之为白沙岛的地方，现在早已与陆地连成一片，而据说在很早之前，那里还是连通着大海。

    夜色朦胧，在岳峥灿若繁星的双眸中，看到了潭中深水处沉放着数百个箱子。

    岳峥毫不在意，他知道藏箱之人，必然是知道他会发现的。但却任由他发现。因为明天才是开局之日，今晚发现，他不会破坏了规矩，更何况他也不屑。

    雁宕山脉北麓，散水崖。在当地镇民眼里，散水崖的瀑布与大龙湫相比也毫不逊色。虽然没有大龙湫那种势压天地的气势，但胜在其宽度，倾泻而下时，漫天的水珠飘洒，故有散水崖美誉。

    散水崖半山处也有座亭子，而在其落水的深潭旁则坐落着几栋木屋。这里是脑髓地狱的地盘。

    此处更被脑髓地狱划为禁地，江湖上不管有任何恩怨，凡是到了此处，都不能出手。凡是敢在此处出手的人，最后都是沉尸深潭中喂了鱼。

    但在此处只能停留12个时辰，到了时间就必须离开，还想再停留，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代价就是修练秘籍，所以虽然各方都怀疑脑髓地狱是王朝势力，但因其做着以秘籍换命的勾当，几乎有着江湖中所有的秘籍，这又有了几分打消疑虑的缘由。

    当然，除了以秘籍换命外，也有些人是可以长留在此，但长留此处需要什么代价，外人无从得知。

    在充满杀戮的江湖中，存在着这样一个近乎净土的地方，而且还能一直存在。就像理想天国能三次逃离王朝的围剿般神奇，故江湖各方自是认同其能力。能与隐隐为天下第一帮派的理想天国，并驾齐驱。

    在岳峥看着石门潭的水面，思索着雁宕山脉的水系时，在散水崖前也有一个身影望着水面发呆。

    十年时间眨眼即过，千秋雪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十年前的记忆是空白的，在她的意识中，只有一件事，就是把坤宁带大，按计划带大。

    只要按计划带大，待到坤宁归元之后，自己就可以离去。

    生活常识，甚至武技修练自己都会，唯独要去想起自己是谁时，就会头痛欲裂。也许，过了明天，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

    千秋雪突然有了种惶恐，不知道当知道自己是谁时，怎么去接受过去。那时觉醒的自己，又怎么能接受这十年的自己。

    所以，这十年来，除了培养坤宁之外，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别人讲故事。一个个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的故事。

    各种故事听多了，当自己知道自己是谁时，想必也只会是听过的众多故事的一种，那时自己应该最容易坦然接受。

    正入神之时，散水崖的瀑布突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震动，倾泻而下的水量爆增，扑天盖地的水珠向千秋雪扑面而来。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随之响起，千秋雪双足一点，已来到散水崖之上，放眼望去，巨响之声的方向应该是在灵岩。

    下午钱庄的灵珠失窃，晚上则是灵晶矿脉所在地发生巨响，千秋雪心里闪过一道念头，不会是矿脉的灵晶也被盗了吗？

    这时，从木屋里闪出几道身影，看向千秋雪：“殿主。”脑髓地狱有十殿，千秋雪竟是其中一殿之主。

    “无须理会，我们这是清净之地，现在还不是入局之时。”千秋雪摇了摇头。

    纵然是要入局，也起码要等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后，再作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