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不知从何时起，时有用手摸心跳的习惯。很自然的，右手放在左胸上，“咚咚、咚咚、咚咚”，颇有节奏感的声音在胸腔回荡。从前不大注意这点，原来心脏跳动两下为一个节拍。没有这个习惯之前，倘若问我心跳是怎样的，我的回答大概是，“咚、咚、咚、咚”。想象之中，心脏跳动的很规律，应当是一跳一响。反复确认好几次之后，确认是一跳两响。心脏的一次跳动分为收缩和舒张两大步骤，各发出一次响声，我这样理解。

    我以为摸心跳这样的习惯是我独有，其他人不会做这等异事。可是我又苦于难以求证，想象一下问别人，“你平时会摸自己的心跳么？”那将是个多么尴尬的场景。我想男人的身高和女人的年龄这样的问题在它的衬托下，会不会显得更正常些。不过，就在前几天，这个问题解决了。得好好感谢夏目漱石先生，因为我在他的书中找到了答案。书中的主人公也这么干，和我一样。按照时间顺序，确切的来说，我和书中主人公一样，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心跳。

    在书的开篇，便交代了主人公代助头天夜里听着心跳睡觉的行为。深夜，一朵山茶花掉落在代助的枕旁。按理说轻飘飘的一朵花坠地的声音很难察觉，然而在代助的耳朵里，却像是有一颗皮球从天花板砸下来那么响。尽管他知道这也可能是夜深人静带来的错觉，却还是担惊受怕，不得不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听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声睡去。清晨醒来的代助也不忘再次测试自己的心跳，用手去感受生命的存在。在这样的场景中，他开始想象不受时间限制的躯体该有多么畅快。他，渴望生命。

    当我读到这里，很诧异，又很惊喜。诧异的是居然还真有人这样做，惊喜的是原来有人和我一样。当然，代助只是夏目漱石先生笔下的一个虚拟人物，仿佛我不应该从他身上聊以慰藉。可是，转念一想，小说是一面镜子，反射出来的仍然是现实生活。或许是先生自己这么做过，或许是先生身边的人有这样的行为。总之代助这样的行为不是无由来的出现在书中，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说回心跳，我没有像代助那样摸着心跳睡觉的习惯。恰恰相反，其实摸心跳这个动作会让我感到不协调，所以基本上每次的持续时间不会超过十秒。在日常生活中，我无法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无法切身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即使这东西深藏在我的体内。可是每当我把右手轻轻放在左胸上，便能听到阵阵强有力的跳动声。与平日常常回荡在脑海中的环境声不同，这心跳声好像只存在于胸腔内。明明没有经过耳膜，来的却更加清晰，或许这就是体内和体外声音来源所带来的差异吧。仔细想想其他身体内发出的声音，肚子饿的时候发出的响声，好像也是如此。

    相比于强烈的心跳声，右手手掌摸着左胸时的触感更令我困扰。手掌紧贴着左乳，心脏的跳动透过肋骨和皮肤传递到掌心。此时，我的手中仿佛握着一个活物，它在我的压迫下不停扭动，挣扎，好似要挣脱我的手掌。这种感受不只来源于心跳，确切的来说并不仅限于直接的心脏跳动。心脏跳动的力量通过血管传递到全身各处，这感觉亦然。小时候我会模仿电视剧里的老中医把脉，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把脉的正确方法，只是有模有样的把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处。摸来摸去，反复几次后竟真让我摸到了脉搏。我能明显感受到血管在我的指压下跳动，就像是用手指摸到了某种不知名的大白虫，这大白虫还在不停的蛹动。这异样的感受比用手直接摸心脏来的更直接，也许是接触面积不同，也许是接触面的敏感度不同。所以，后来的我并没有养成把脉的习惯。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也曾摸过颈动脉和太阳xue，触感大同小异，只是这大白虫蛹动的力量有所差异。按照力量由大到小来排序，应当是颈动脉、太阳xue、手腕，以及心脏。

    说回摸心跳这个习惯的来源，在我几番思索后得出了一个答案，怕死。我与代助并无不同，他渴望着自由自在的生命，我也是。我们通过摸心跳确认自己还活着，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我们需要确认此刻的生命还存在。也许是网上越来越多的意外事件让我担忧，会不会某一天自己也会突然就没了。就像是山茶花掉落地面的细微声音，在代助的耳朵里仿佛皮球砸地那么响。发生在遥远不知处的意外，也会沉重敲击我的心。

    原谅我这个多愁善感的人，如此小事也得长篇大论一番。摸心跳这个习惯应当尽早戒除，不过，心脏的话，还是希望他能再多跳几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