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规划

    这一夜并没有下起那让人烦心的雨，但许多人依旧没法入睡。

    “先生，你来了。”凯特琳亲自来到国王的大帐外迎接。

    “夫人，找我？”云扬进到里面，虽然点着篝火，但昏暗的内部环境，加上医师用的各种药的味道，还是让人觉得呼吸一窒。

    “请坐……”凯特琳招呼云扬坐下，她满脸的疲惫，看来为了照顾儿子，她一直没有休息过。

    云扬瞧了一眼国王，从他一张一合的呼吸频率来看似乎是熟睡来过去，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色比下午还要灰败，显然毒素已经侵入到他的心脉。

    动用观气术一看，国王身上属于他的气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躺在一边的灰风应该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眼神中透出悲伤的颜色。

    “呃……”罗柏哼哼几声，徐徐醒了过来，看到云扬后脸上尽力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先生。”话还没说完，他就一阵喘息，呼吸困难，旁边的女护士泰丽莎小姐连忙替他轻揉着理顺气息。

    凯特琳眼神落寞地望着女护士，片刻后罗柏开口：“请你原谅我的偷听，下午的时候我曾经听见你和黛西·莫尔蒙说过，北境今后最好还是固守北方，能不能麻烦先生你说下去？”

    云扬愣了一下，点头道：“陛下，当然没问题。”

    他斟酌了一番语言才开始说道：“我想无论是陛下还是凯特琳夫人，你们都已经发现了，战争进行了一年多，北境事实上已经不可能胜利了，局势演变之下，你们此时面对的是一个整合了谷地、西境、风暴地，联合了高庭，联姻了多恩的庞大势力。而陛下你拥有的，是只剩一个奔流城、四面环敌的河间地以及前有铁民入侵，后有波顿反叛的北境。”

    云扬的话让两人神色黯然，罗柏国王灰败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怒火的红色，那是不甘的神色。

    一路征战，北境之王一直保持着亲自参与的战役取的全胜的辉煌记录。

    瞧出了罗柏的不忿，云扬转而赞扬了国王不败的战绩，直言战神降临也不过如此，让国王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但随后云扬话锋一转，轻声地说道：“然而，陛下也清楚，此时北境已无可用之兵。”

    短短数语让罗柏大受震动，再有不甘，他也只能默然点头承认，那支一年前出征前尚有一万八千雄师的北境大军，如今只剩不到四分之一，在人口稀少的北境，已经是伤筋动骨。

    “是的，我们在战场上虽然战无不胜，但我们在战场外都失败了。”凯特琳苦涩地承认，还道：“其中也有我的过失。”

    “不，母亲，是我的错。”罗柏把手搭在自己的母亲身上，艰难地说道。

    云扬望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只能沉默着。

    怪谁呢？

    丈夫被捕，父亲下狱，作为妻子的凯特琳和作为儿子的罗柏，难道只能无动于衷？

    这对母子的组合，其实有点像低配的俾斯麦搭配一个点了战术天赋的威廉二世。前者合纵连横结成了一个反兰尼斯特的大联盟，后者在战场上一路高奏凯歌，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和威望。

    凯特琳作为河间地守护徒利家族出身的女性，并不是那种弱质彬彬的贵妇，反倒有着北境人的坚韧和豪爽。

    然而母亲的天性更多地左右了她的行事。

    很多人认为史塔克家族的衰败很大程度要归咎于凯特琳，她听信了青梅竹马的财政大臣培提尔（人称小指头）的谗言，作出了鲁莽的行动直接导致了丈夫的死与儿女的离散。

    但有心算无心，面对一个大局观在七国之中数一数二，甚至能称得上是“毒士”的小指头，凯特琳已经够强了。

    作为曾经的北境守护妻子，她也察觉到北境缺乏战争的底蕴，五王之战伊始，在罗柏率军南下奇袭兰尼斯特大军成功活捉兰尼斯特家族毋庸置疑的继承人詹姆·兰尼斯特时，凯特琳就在奔流城会议上提出和谈，用詹姆换回在君临城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她是非常清醒的。

    “罗柏，假如用剑可以使他起死回生，那么直到奈德再次站在我身边为止，我都绝不允许你收剑入鞘……然而逝者已矣，纵然有一百次呓语森林大捷也改变不了这事实。奈德走了，戴林恩·霍伍德走了，卡史塔克大人两个英勇的儿子，以及除此之外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他们都不会再回来。难道我们还要赔上更多人命”国王的母亲深情地演讲，甚至还亲昵地喊出丈夫的昵称。

    然而那时的罗柏国王以及北境封臣都因为此前一连串的大捷而变得雄心万丈，一心想要杀到君临城下，如昔年楚师问鼎于雒那般，一探铁王座的轻重。

    虽然背离初衷，但凯特琳还是积极为儿子，奔走四方联络盟友，甚至还察觉到栾河城瓦德·弗雷的野心，苦苦劝说罗柏不要背盟给对方口实。

    罗柏·史塔克以十四岁高龄带领大军战无不胜，可能是因为战场上的胜利让所有人震撼于少狼主的统兵艺术，却忽略北境之王到现在还没满二十岁，作为一个突然间重任压身的年轻人，他的父亲艾德公爵自小也不是接受标准的继承人教育，导致罗柏在政治上更加屈从于自己的感性。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凯特琳自己也是如此，这对母子合作无间，但中间也不乏迷了眼的时候，不过圣人也说了“干大事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有错误很正常。

    但最致命的就是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北境阵营内部的分裂。

    卡史塔克家族，听名字就知道这家人是从史塔克家分出去的，千年前临冬城幼子卡隆·史塔克立下大功，受封波顿家族东边的卡霍城，与北面安伯家族的最后壁炉城，以及西边的临冬城一齐形成对波顿家族的合围。

    按东方的说法，这家可是亲藩中的亲藩，然而就这么一家子人，罗柏和凯特琳互相贡献了数次昏招，卡史塔克家主的儿子在南征之中被兰尼斯特杀死，怒火中烧的卡史塔克家主偷偷地将北境俘虏的兰尼斯特家孩子杀掉，被罗柏判处死刑。

    但同时，为了换回两个女儿，凯特琳私下命人放走了被俘虏的詹姆·兰尼斯特，对自己的母亲，罗柏没下得了手，只是不痛不痒地批评了几句。

    如此的双标使得卡史塔克家族离心离德，被卢斯·波顿暗中收编，在血色婚礼上一同反水袭击北境。

    可以说，血色婚礼是罗柏国王与凯特琳军事、外交、内政里面所有失误所造成矛盾的一次总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