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七月半
七月半，心慌慌，鬼门开，地府空。 今日正值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道教中有，中元七月十五“地官赦罪”的说法。 一早便下起了毛毛细雨，天阴沉沉的，和这个日子一样，披着朦胧的面纱。迷蒙的雨雾中，心情并不会好。 我一直赖床到了中午，若不是下午有客户过来，我一点也不想出门的。 蒙蒙的雨雾中，路边有烟烛星星点点，应是有人沿街祭拜，街上三两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赶路，比往常更加着急。 我推门进了幺鸡财务，嵩儿抬头瞧了我一眼，媚眼如丝。“哥，你来啦。” 嵩儿笑容灿烂，散去了这个日子带来的阴郁。 “吴总来了吗？”我站在前台，玩起她桌面的订书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 “来了来了，在里面喝茶呢。”嵩儿眨眨眼，笑靥如花。 “怎么选这个日子来呢！”我丢下订书机，瞟了嵩儿一眼，“调查过没有。” “查仔细了哥。”嵩儿递了份资料过来，“正经做生意的，就是近期周转不灵了，急需用钱。” “行，你做事我放心。”我翻看手中资料，满意点点头，“他抵什么物资过来？” “压房产证在我们这里。”嵩儿掏了本证证出来，“实地探访过了，人户一致的。” “合同拟订，公证书，抵押手续这些呢？”我将资料都放回嵩儿桌面。 “这些都差不多了。”嵩儿将资料收起，低着头，青丝散落在一侧，她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我瞧，“哥，他这个挺急的，今日正值七月十五，他的工人穿了大红衣准备跳楼的，还好被他好说歹说拦下来了。” “继续。”我若有所思，七月十五，穿红衣，跳楼？！这是大家都别想要好过的意思了。 “没啦。”嵩儿一脸八卦，“他就告诉了我这些。不过。。。” “不过什么？！”我见她想卖关子，“有话直说。” “我瞧他面如冠玉，印堂发亮，日后成就远不止于今日如此。”嵩儿转动着笔，眼儿滴溜溜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嘛。” “待我来会会他。”我径直往会客室而去。 推开门一瞬间，立刻换了副笑脸，“吴总啊。。。” 好久，送走了吴总，我瘫在幺鸡财务的沙发上。对着外头喊道，“嵩儿，来杯冰美式。” “来了来了，马上。”外头传来应答声。 好一会。 “哥，冰美式来了。”嵩儿端了杯咖啡进来，放置在桌上，顺势也瘫在隔壁沙发上，毫无形象。 我抿了口冰美式，舒服。 “怎么样？！”嵩儿将腿搭在沙发扶手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 “如你所说。”我将杯子放回桌面，直视着嵩儿，“这是个好投资。” “嘿嘿。”嵩儿笑得jian诈。 “干什么？！”我瞥了她一眼，准没有好事，“不卖身不卖艺！” “啧！”嵩儿满脸嫌弃，“给钱给钱！我要过节！” 我挑了挑眉毛，“没钱。”挥挥手打发她走。 “我要过节！”嵩儿耷拉着脸。 “你买两只盐焗鸡，酱油鸡吃不就完事了。”我承认我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我不要吃盐焗鸡酱油鸡！”嵩儿耷拉着脸，“我要钱！” “你要钱做什么？！”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给我转钱嘛。”嵩儿媚眼如水，此刻声音都软了三分。“好嘛好嘛。” “打住，马上给你转。”最难消受美人恩，我抖了抖鸡皮疙瘩，“你正常一点。” “好的哥。”嵩儿笑得狡诈，“多转一点哦。” “知道了。”我摸了手机给她转了一笔钱。“把这些茶杯收走。” 嵩儿收拾了茶具乐呵呵走了。 在会客室躺着无聊，当即起身去隔壁春鹤堂串门。 “哥你走啦？”嵩儿见我径直往门外去。 “我去隔壁看看。”我瞧了眼门外，好像停雨了。 “啧，又去找臭道士。”身后传来嵩儿的声音。 我耸耸肩，转身进了春鹤堂。 “老宋。。。”我一边喊一边朝里头走。 “不在。”宋鹤棠又在看海绵宝宝，头也不带抬一下。 “净睁眼说瞎话。”我把咕咕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旋即转身往沙发上一坐。 “今日怎么人模狗样的。”宋鹤棠这小子，嘴毒得很。他见我今日一身正式，黑衬衫扎在灰西装裤里，瞧着也很精神。 “有客户来。”我白了他几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赶紧整点硬菜来吃。” “没有。” “赶紧的。” “懒得动。” 最后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酒足饭饱。吃完饭，宋鹤棠递了一个小纸人给我。 “这是干什么的？”我接过小纸人，瞧着剪得很细致。 “夜路保平安。”宋鹤棠正在收拾餐碟，我很狗腿的帮他一起收拾，拿到厨房去。 “你该回去了。”好久宋鹤棠下逐客令，末了还加了一句，“垃圾带一下。” 我撇嘴，一瞧时间也差不多了，提上垃圾袋离开春鹤堂，“走了。” 出来春鹤堂，瞧见前方嵩儿的身影，我越喊她，她越走远，怎么也追赶不上，始终保持了些距离。这丫头去哪里野？！ 我还想和嵩儿一路回去，看她走得急，人影都没有了。 再看四周，我懵住了，我是在哪里？！明明很熟悉的街，这会却是很陌生，没见过的店铺名字，不知名的路牌。 街上隔几步就有一碗白饭，白饭上插着香，旁边还有些水果，有个苹果上面插了香烛和香烟，火光忽暗忽明。一旁烧了好些纸钱的灰烬，前方旋起一股妖风，将地上的纸钱卷了一地，卷向半空中，起起伏伏的一片。纸灰混了黄色白色纸钱，像无数在空中飞舞的蝴蝶。 “咚咚咚。。。”前有声响传来，依稀有火光闪烁。 待走近一瞧，我心中大骇。 这里不知几时搭了一个戏台。台上有两人正在唱戏，脸涂得死白，动作僵硬如提现木偶。台下稀稀疏疏有几个观众，有站的也有坐的，大家都安安静静，起伏没有一丝声响。 我拿出手机，给宋鹤棠发了一条微信，“救我。” “你在哪里？”宋鹤棠很快便复了我。 “不知道在哪里。”我瞧见台下那些人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嘴巴红的快要滴血，灰蒙蒙的，看不清五官。 “离开那里。”我瞧见宋鹤棠就发了四个字，正准备骂他时，他又发了一句，“关键时刻可用我给你的小人。” 就这样？！我在全身上下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小纸人。我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偏生遇上了鬼打墙，怎么走都是在戏台周围转悠。 “啪。”一个球滚带了我脚边。那是一颗红色的球，咕噜噜的滚到我的脚边。我抬头瞧了眼前方，一个小男孩。 他站在远处盯着我，末了忽然扯开一个诡异的笑，“哥哥，把球给我。” 我挑了挑眉毛，抬脚一扫，红球便又咕噜噜滚了过去。 “哥哥，你要去哪里？！”小男孩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我也不敢随便应答，他越喊我走得越快，但他的声音由始至终都跟在我身后。 果然是小鬼难缠。 我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 “你想出去？”小男孩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 “嘻嘻，你现在出不去的。”小男孩抱着红球，“你得等唱完戏才出得去。” 我瞧了眼戏台上，如提线木偶的两人，这得唱到几时是个尽头？！ “这个戏唱得很快的。”小孩儿朝我眨眨眼，扯了扯我衣角，“一起过来坐嘛，反正你一时半会也出不去的。” 而后，我便和小孩儿一起在戏台下找位置坐下，看台上鬼唱戏。我特地选了个最靠边的位置，方便逃跑。 渐渐的，台下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坐的站的都有。 我也看得入迷，台上唱的是长生殿，这戏唱得一个叫百转千回，听得人肝肠寸断。不禁暗里抹了抹眼角。 正听的尽兴，边上有人碰了我一下，冰寒刺骨，我触电般抬头瞧了眼来人，是一个老头儿。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老头儿问道。 我没有应答他，因为他的头正好好的立在他的脖子上。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老头儿又问道。 我正想骂他，打搅我的兴致。隔壁小孩儿扯了扯我衣服，朝我摇了摇头。 小孩换上笑嘻嘻的脸，抬脚踢了个东西过来，滚到了老头脚边，“你看是这个吗？” “是我的头。”老头儿高兴坏了，弯腰捡起头。 “找到头就快些走吧。”小孩儿朝老头儿说道。 “找到头了！找到头了！”老头忽然大呼，惊呼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齐刷刷朝这边看来，都是灰蒙蒙的脸，看不见五官，就见着他们齐齐转了头。 “糟了。”小孩儿神色严肃，起身拉了我赶紧跑。“快走，他们发现你了。” 那群“人”四面八方向我们聚集而来。 小孩儿扯着我一路跑，路上的东西全数往身后倒去，尽头依稀有道微弱的光。 “时间到了，快走。”小孩推了我一把。 我被他推进亮光里，回头，瞧见小孩儿已经被追上来的无数鬼怪撕成了碎片。 是你！原来你是那个小纸人。 我踉跄站在街上，那道光极速暗淡下去，我瞧见光的那头伸出了无数的鬼手，想扒开光的裂口，慢慢光点消失，依稀有无尽的不甘心和嘶吼声。 我回到现实的路口路边，路边摆满了白饭，水果和点燃的香，一堆堆的纸钱已成灰烬，风起便四处飘洒，暗淡的街道，边上路灯发昏。 我快步进了紫荆楼，上楼梯的时候遇见了四儿。 “哥，才回来？”四儿面无表情，见着我例行问候。 “是啊。”我点点头，侧开身子让他过去，“你这个点去哪？” “巡一下楼。”四儿推了推眼镜，手电筒一晃而过，角落里有片阴暗。 “辛苦了，四儿。”我和他寒暄了几句，便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