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五十四 垂幕
梦世界之中，八云紫一直在考虑一个她很在意的问题。 西行幽子她并没有丝毫关于幻想乡的记忆，而博丽灵梦等人不仅有着关于幻想乡的记忆，而且同时具有着相符幻想乡的那些人物的感情。 唯有自己是比较特殊的。 在拥有着记忆的同时，她并没有那位八云紫的感情。 这一点她一直疑惑着，直到刚才也一直在疑惑着。不过现在的她已经猜到了出现这样的原因。 梦世界在张开的时候，按博丽灵梦等人的说法，是会实现一些人想要挽回什么的意愿的。西行寺幽幽子的意愿流传下来，让西行幽子的父亲依然健在，这便是一点强有力的证据。 八云紫曾经猜测自己的愿望就是想要和雨桐十爱一起生活下去。说实话她因为自己在那个世界的愿望是这个而有些疑惑于这份关系是否真的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那位八云紫的。 但是她在今日还是知道了。 “梦应该醒了。” 八云紫的笑容如同花儿一般绽放在雨桐十爱的面前，却吐露出了那样的言语。 “让我们回去吧，十爱。回到幻想乡去吧。” 是的，之所以有着记忆，却没有感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八云紫将自己欺骗了。 说出了这句话的同时，雨桐十爱的眼中的那些液体也从眼角开始滑落。随着这些泪水滑落下来的，还有八云紫视野所见的一切，那些房屋，家具，以及透过窗子看到的一切，这个世界，如同用劣质颜料精心绘画出的壁画被暴雨冲刷一般，那些色块溶解在不可见的水之中，顺着不可见的边框滑落下了不可见的缝隙之中。 整个世界如同被纯白色的如同白纸一般的世界占领了，入目之处皆是如此的纤尘不染的场景。 八云紫微笑着，看着在这个世界之中流着泪的少年。 在这个什么也不存在，只有暖洋洋的柔和白光的世界之中，金色长发的少女带着笑意，而黑色发丝的少年却在痛苦流泪。他们两人的眼睛对视着，紫色的眼睛深邃而温柔，黑色的眼睛濡湿而酸楚。 “……为什么” 雨桐十爱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位少女。 他为了这位少女而做的这一切，为什么最后却被对方拒绝了。她不是说了，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的吗？ 正是为了这份能够让少女安静祥和的日常而努力着的少年却被告知了不需要这样。 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就像是一边说着爱你，一边将匕首捅进你的胸膛一般。 “要说为什么的话，十爱。” 八云紫的笑容如同加过了蜂蜜一般甜腻，像是妄图用这份笑容抹平雨桐十爱的辛酸一般。她的眼睛如同紫水晶一般晶莹而瑰丽，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真正的一块具有魔性的紫水晶一般，会将人的目光吸进去再也无法脱离。 这是属于妖怪贤者才会有的眼眸。 她看着自己的造物，在幻想乡之前所留下的，只属于自己的造物，满足地叹了口气。 “梦实在是太美好了，但是如果一直趴在床上回忆着美梦，如果不起床去强迫自己去奋斗，去努力，那么梦就永远是梦。而这份过于美好的梦到时候就只会成为你的障碍，你的栅栏，让你害怕再去面对真正属于你的一切。” 她扬起了头，看向了雨桐十爱。 “十爱，真正属于你的一切，我要让真正的你去接受。” “真正的我……” 雨桐十爱惨淡地笑起来摇了摇头。 “八云大人啊，真正的我，不是您正在抹杀着吗？为了为您开辟那片天地而存在着的我，不是被您自己否定掉的吗？” 他这样诉求着，脸上带着被烧毁了的笑意，也带着看到了最不想要看到的结局的恐惧。将八云紫困于此地的他，不会再被八云紫需要。 一想到这里，由心中喷薄而出的黑色火焰就在肺腑之中剧烈地燃烧起来。那些灼灼的热量在雨桐十爱的身体之中穿行不息，以他的身体为燃料，以他的灵魂助燃，似乎如同玉米杆子在烈火之中燃烧一般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 雨桐十爱这次并没有能够流下泪来，最后的眼泪似乎也在这漆黑而粘稠的感情下烧灼殆尽了。 他轻轻张开了口。 “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您所面对着的，那世界的力量。我依然记得，您唱的那曲子。八云大人，难道我就真的没有一丝希望跟随在您身边吗？” 他好似自嘲，又好像是陈述，轻松的神色在脸上蔓延。 “啊，幻想乡，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真是一个可以悠然度日的地方，真是一个幻想种们躲避世俗的否定的地方。” 这样说着的他，似乎又想起了那土地之上，那些什么也不懂却在给八云紫添乱的人类，那些天天玩乐的妖精，那些使用符卡规则娱乐的妖怪，还有那个得过且过的巫女。 轻松，安定，悠闲，平淡。 温柔乡英雄塚。 在这温柔静美，安定祥和的世外桃源之中，八云紫放弃了过去的梦想。 那个她与自己的造物所约定好的未来就此黯灭。 雨桐十爱的眼中漆黑色的火焰正在跳动，这份火焰所带来的感情他并不能够理解，但是他正在放任自流着这份感情，就如同冷眼旁观的观众。 “八云大人，我说过，我不会忘记那雨夜。”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八云紫，目光好像导火索一般，将漆黑色的火焰也要传导过去，只留下烧得血rou模糊的笑容。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能够回到那一天，看到那如同千万层云朵叠在一起，从而可以压垮大地的深黑色乌云，听到那似乎将耳朵都要刮下来的狂风从遥远而枯死的大地上滚滚而来，看到那如同蛟龙一般穿行在云朵之中的闪电。 “一个人依然不屈不挠地面对着整个世界，唱着那首曲子，那才是我所知的八云大人，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眼，就是八云大人您的笑容。” 就像是那个笑容重现眼前，雨桐十爱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啊，那个八云大人，我最喜欢了。为了八云大人，为了您的愿望，我愿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咬碎那些一样可怜地生活在世界上的幻想，哪怕成为嚼食者，哪怕对梵蒂冈发起攻击，我都愿意，我都为了八云大人的梦想而活着，这是我最大的骄傲。” 随后，他收起了笑容，抬起了那乌黑，浑浊，如同一砚墨汁一般的眼睛，看着那少女。他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木然，眼中的神色也死寂下来。 “八云大人为什么想要我平淡地生活在幻想乡之中呢，雨桐十爱明明除了成为您的剑，为了您劈开这世界的枷锁之外，无法接受其他的存在的意义了。” 八云紫却是一直一言不发，看着雨桐十爱，脸上带着一副平淡的表情。 雨桐十爱也不客气，他知道这或许是八云紫对自己最后的温柔了。 一把会反噬主人的剑，自然要被处理掉。 雨桐十爱想到这里，说话也再也没有了什么顾忌。他想到了幻想乡之中看上去平和美好的那些场景。 “真棒啊，八云大人，幻想乡。” 他苦笑着，随后将自己的漆黑色的火焰染上了几分怒气。 “为什么那个夜晚您会无法抬起您的头颅，为什么在那么绝望的夜里您都可以唱着那首曲子，如今却如此犹豫不安？我想都没想过，那么强大的八云大人竟然会在我的面前低下头来，一言不发。啊，八云大人，我尤其无法接受这一点啊！” 粘稠得如同液体一般的火焰从毛孔之中渗出，从里到外地烧灼起了雨桐十爱。他却没有了那夜的激动，而是更为绝望地看着八云紫。 “您为何会变得如此软弱，您为何连向着世界拔剑的勇气都丢失了。果然，还是幻想乡的缘故吧？” 他的眉毛紧紧锁起来，捏紧了拳头。 那个站在雨夜之中的少女，那个独自面对着世界终结的少女，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少女了。 她钟爱着幻想乡的宁静，为了这份他人的安逸而一个人面对着世界。 哪怕这一切不可能永远没有改变。 她曾经是为了让所有的妖怪们都能够抬起头，自信地行走在世界的任何一处角落，如今却贪恋着这一隅安宁而投鼠忌器，害怕着失败，只是一味地维持着幻想乡的存在。 他抬起了眸子，看着那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八云紫，咬了咬牙。 “如果说八云大人是因为幻想乡而变成了这样，抛弃了过去的梦想，如此苟延残喘，履步维艰的话，这样的幻想乡，这样的幻想乡，还不如……” 然后他突然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哪怕牙齿深深地嵌入唇中，流露血色。 还不如毁了算了。 他终究没有能够说出口。虽然理智已经崩塌，但是对八云紫的尊重与爱意却让他没有否定对方的勇气。 而八云紫似乎想到了他硬生生咽下去的那后半截是什么话，眼神变得颤抖起来。 “唯有你，十爱。” 她露出了几分苦涩，摇了摇头。 “唯独这句话，我不希望你说。” PS：嗯，澈酱摸摸头。 唯独这句话，唯有你，绝对不能说。 哎呀，真是的，如果说出口了，我也想扇他一巴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