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知道阿姐已经不在人世了以后，第一反应是吃惊，明明我临行时她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怎么会，怎么会，而且太医也说了阿姐有好转了，只是需要慢慢静养。

    随后立即就是一股寒意从后背袭来，难道是还有人想要阿姐的命，我细细的盘算着宫里除了一些地位极低的妃子我不大认识，其余的也都见过了。

    阿姐说过不会是皇后，那贤妃娘娘就更不可能了，温昭仪死后良妃娘娘大门都不愿意出了，也不可能是她。

    唯一有可能的是最近有些得宠的许美人，和曾经的丽嫔。可丽嫔不是已经被贬为庶人了吗？我百思不得其解，又转为了平静。

    我靠着窗看着日升月落，看着楼下的商贩们忙忙碌碌，看着天上的云时而近时而远，檐下的燕子向南飞。

    等到夜晚又看到了急于归家的赶路人，看到下了学堂的孩子对着母亲撒娇，街上的灯亮起又熄灭。

    我感觉这一天，我就好像过完了这一生。

    阿秋端来了一碗又一碗的菜或是粥，我一口都吃不进，她急得坐在门口哭，呼尔又在门口劝。我心里也觉得十分抱歉，可我张不开嘴也挪不动腿，我只想一个人这么呆坐着。

    不知过了几日，赵王竟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满脸都是胡茬和灰尘，嘴巴上都是翻起的皮。想必是怕我接受不了着急赶过来的吧，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实在不知要和他说什么。

    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说了许多话，像给小猫梳毛一样的用手指顺着我的头发。

    他说，他的娘亲在他小时候说过，人去世后都会到天堂去，里边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不会有人间的任何痛苦，还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来看地上的人。

    还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因为我没心思听。

    直到我想他可能是知道些内幕的，我此刻脑子里也只想听到他说这些。

    他让我喝了桌子上那碗粥才愿意说，我想都没想抓起碗就往嘴里倒，还掺杂着我的泪水，我才知道原来泪是咸的。

    他开始讲起了那些前尘往事。

    他说见到阿姐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为什么皇上一下要给阿姐抬高到那样高的位份。

    阿姐和从前那位清怜姑娘长得太像了，眉眼间坚毅的神色都一模一样。

    这位姑娘是皇上偷偷外出游玩时遇见的，家里十分清贫，只有一间破茅草屋和一个患病的老人。

    那老人重疾缠身却也能看出是有些学问和修养的，清怜是他捡回来的，他却把清怜养的十分知书达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小姐。

    学识容易学，可性子难改。清怜就是个倔脾气，就算是当时皇上坦露了太子的身份，她也不愿意为了到宫里去。

    但皇上偏对她十分上心，还带着赵王时常出去找她玩，也背着她偷偷请郎中给老人治病。

    但那老人还是没多久就去了，皇上见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恐怕也不会一直在这里呆着了，生怕哪天就会寻不见她，强硬的就把她带回了东宫。

    她到东宫里绝食了两三日，皇上才答应不逼着她住在这里。

    可这事被多嘴的传到了先帝耳朵里，先帝听说太子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还是个孤女不知来历，也不顾身边有没有人对着太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还冷落他了许久都不召见。

    但皇上也并不理会，坚持要娶清怜，还要把她再接到东宫里来。

    日子久了也没个结论，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当时的东宫里只有太子妃一人，但太子领了个民间女子回宫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

    还有些多嘴多舌的见到清怜就要长篇大论的羞辱一番才肯罢休，清怜也不肯受气，有一次抬起手就给了一个官眷夫人一巴掌。

    这下别人说的更难听了，说她是攀附上了太子就觉得自己也是贵人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嚣张的很，是十足的小人得势。

    外面的话越说越难听，若是给这个清怜姑娘位份，就是打了太子妃的脸，但不给清怜难免被人刁难被人看不起，皇上生怕她被欺负，还是想再去求求先帝，哪怕是位份低些也好。

    先帝表面上答应了，但背地里派人去提点清怜，好让她知难而退，皇宫不是哪来的女人都能进的，但派去的人却会错了意，去辱骂了清怜是个贪图富贵的贱骨头。

    没想到这是个性子烈的，直接就一把刀插在自己胸前自尽了。

    被发现后已经是满屋子的血，都知道太子十分在意这位姑娘，也没人敢上去收尸。等到太子回来，地上的血迹都开始有些凝固了。

    赵王说此后的几年里，皇上私下与他喝酒时每每都要提起清怜，说若是不逼着她进东宫，她就不会听到那些闲话.....若是不顾父皇反对，偏要给她名分，她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皇上甚至在她死后为她立了墓碑，每年都会去坐上一天。在冬天里病的烧的不省人事，嘴里还叫着怜儿。我听着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踢了赵王几下。

    皇上若是真的那么爱她，为何不好好的保护好她，逼迫着她到东宫害她死在众人的吐沫星子里，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在那简陋的茅草屋里。

    死后的假装深情，只是在感动自己。

    赵王也不理会我，继续向下说，其实阿姐被下毒后的第二日，皇上派人已经查到了大概，只是私下里审查没有声张。

    是皇后赏赐的糕饼，里面的糯米纸夹层里发现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粉末，第一层的糕饼里没有而第二层里每一个都被下了毒。

    皇后百口莫辩，这糕饼确实是她赏给姝贵妃的，可实在不知是何人下毒。皇上当时气极了，也没有细细盘问那么多，直接罚了皇后在大殿里跪了一夜。

    皇后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本来还想为自己申辩，若是自己下毒何至于这么蠢的直接送去，可皇上连思考都不愿，实在是伤了她的心。

    到第二日姝贵妃脱险，皇上才稍稍有些理智，也想明白了皇后可能是被人利用了，但也不能让下人直接去审问皇后，还是得去哄哄皇后，就送去了许多今年年初上贡的物件去给皇后挑选。

    皇后也是小孩子脾性，皇上对她点好，受过的上就全忘了，积极的配合皇上，仔仔细细的想这糕饼是从何而来的。

    但这宫里的吃食或者别人送来的物品什么的，皇后从来是不过问的，只是那日姝贵妃按例来请安，她看见桌子上有这么一盒就随手赏给了她，没成想这里边竟被下了毒。

    难道说下毒的人是想害皇后而不是姝贵妃？

    皇后宫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颇多，送礼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下查起来可麻烦了。

    仔仔细细一个一个审问了多日，才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一个沏茶的小宫女说这盒糕饼是丽嫔请安后留在这的。

    但丽嫔矢口否认，说自己并未见过，定是这宫女诬陷，这小宫女也拿不出更多证据，顶不住压力自尽了，一时间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丽嫔。

    虽然是没有放到明面上查，但宫里从来就藏不住秘密，太后马上就传皇上来，训斥了一番，让皇上也对朝政多上上心，别整日守着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太后本来就对姝贵妃不满，一来就因为位份不合礼制已经是弄的后宫前朝全是闲言碎语，如今又是因为她闹得皇上整日里无心朝政，她让皇上不许再插手此事，这事就交到太后手里。

    众所周知丽嫔的母家是依仗着太后的，这事自然也不了了之，随便拉了个替死鬼就结案。

    皇上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也查到了丽嫔曾多次派人出入城外的医馆的证据，但太后全是装听不见，皇上把证据摆在眼前，太后拿起就扔到香炉里点燃了。

    皇上心里也气极了，一直等到丽嫔害了温昭仪这事败露后，一并发作。

    一个小小的昭仪死了，丽嫔都不放在心上，还在悠闲的修着指甲。

    可这次皇上确是有备而来，清晨就去了太后宫里说，敬亭山上的行宫里来了位顶有名的法师，太后最是信道，用了早膳就启程去了。

    太后前脚刚走，皇上就命人拟好了旨，以谋害皇嗣，害死嫔妃等多个罪名将丽嫔贬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