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叶于夏之窸窣，树已尘埃落地
暑假很快便过去了三分之一，尽管年纪差异过大，但这并没有阻止晓晨与晨曦友情的增长。 稍显遗憾的是，舅舅身为大人，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地陪她玩。 就在昨天，晓晨因工作原因告别了这个城市。 他的离去让晨曦深感寂寞，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再也不能完全填满她的心，她想找人说说话。 找外公？ 这个想法立马就被她否决了，如果有幸能跟他老人家聊上天，那也是满口的如何看待当今世界形势。 找外婆？ 晨曦十分相信，如果外婆出现在自己的感知内，脊背一定会挺直、神经一定会绷紧。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找魏莱玩耍。 因为晨曦搬家，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在想念着自己呢？ 她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和我分享？ 这些问题一直盘踞在晨曦的心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了。 于是她决定，就在今天，独自一人出发。 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显然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不知道哪里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灾难。 如果要求大人陪同，外婆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她不会给出太多休息时间给自己玩耍。 关于目的地，她还是清楚的，但是怎么去，晨曦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问路的她找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说来也巧，只要从起点坐到终点就好啦。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正在卧室里做作业的魏莱不禁向大门望去，便问站在旁边监督自己学习的mama：“是谁呀？” “你不要管，写你的作业就好，我去开” 郝贞洁一开门，见门口一短发女孩，模样甚是文静，竟一时没认出来。 “你找谁啊？” “阿姨，我是晨曦，我想找魏莱玩” 她大吃一惊，毕竟上次见到晨曦时，脑袋还是光秃秃的，跑步似大象、敲门如打鼓。 吃惊之余，她向女儿的卧室里看了一眼，但随即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便以做作的微笑来掩饰。 “哦…哈哈哈，原来是晨曦，你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阿姨都差点忘记了，嘿嘿…” 她一直看着晨曦的眼睛，从不闪躲，真诚得像是没有撒谎。 “我们家魏莱啊，搬去她爸爸那里了，很远很远，你是找不到的，而且很久都不回来了，你也别来这里，小心累坏了身子” “哦…” 看着晨曦失望的目光，换作一般人，她可能要客套地留人家吃饭。 但一想到这个孩子单纯得可怕，万一真的不识话中话…哎，还是算了。 “拜拜晨曦，路上注意安全” “阿姨拜拜” 她重新回到了卧室，女儿问她：“mama，那是谁呀？” “没什么，只是一个查水表的，陌生人” “哦” 贞洁有自己的打算，毕竟晨曦的父母竟能干出那种事情，想必教育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人。 谁家的儿女不是宝贝呢？那种人的女儿，还是少接触吧。 未能如愿的晨曦在小区里徘徊着，但她并不是失落到不知道去哪，只是不停地朝家的方向看去。 要不要回去一趟呢？ 其实打心底还是想回去的吧，不然怎么会在出发前还把钥匙带着呢？ 她手握着钥匙，乘坐电梯后站在家门口，门牌号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只不过门锁的样式不一样。 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将钥匙塞进锁孔，可是无论怎么都打不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呢？真相明明显而易见嘛。 失去了家的含义，再大再好的房子也只是房子，房子就只能做买卖或是等它生灰，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的用法吗？ 情急之下，晨曦略显暴躁的脾气便显露出来，对着门把手一阵拍动，以为是太久不用生锈了。 这一阵动静，却吸引了这个房子的现任主人的注意。 这位大妈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房门，以为是哪个贼娃子在撬锁。 但看清来者是个小meimei时，便放下了警惕，一下把门拉开到最大，这一举动才让晨曦能窥见客厅的布局。 “小meimei，你找谁呀？”大妈亲切地问着。 她见家里放沙发的位置还放沙发，但沙发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沙发。 那个充满熟悉味道的沙发也许现在正处于某个垃圾场或二手市场内吧。 她还想贪婪地看见更多东西，但无奈于大妈一声提醒，不得不将视线放在她肥硕的身材上。 不过这已经足以让她明白，自己的家早就变成别人的家了。 一股悲伤情绪涌了上来，鼻头突然一酸。 哪怕已经没有可能性，哪怕这会使她在外人面前大哭一场，但她还是要固执地说出那句话：“我想回家…” “哎呀呀，怎么哭了？”大妈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她的家，只是看见小meimei一阵委屈，心疼地赶忙找了几张纸巾。 “是不是和爸爸mama走丢了？你说出它们的电话号码，我帮你打” 虽然晨曦记性不好，但仍然能记住mama整天在她面前唠叨的那几句话。 自己一个人在外时，不能去高楼，也不能去水里。 不能横穿马路，要走斑马线，要看红绿灯。 一定要记住的几个电话，110找警察叔叔，120找医生jiejie，119找消防员哥哥。 还有，要牢记爸爸mama的电话号码。 只有拨打，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们一定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记不住爸爸mama的电话？没关系，我帮你打110”大妈见她一阵子没反应，便准备报警。 她不想惹下更多的麻烦，只好眨巴几下双眼，赶走那几滴干扰她情绪的眼泪，用衣袖使力将鼻涕一擦。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训练，我们的晨曦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坚强啦。 她笑着对大妈说“奶奶，我没事的！我家就在附近呢！” 出了小区，她往下走。 这是一条老街，路上尽是破败的景象。 这里无论哪个季节都有落叶，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生命的逝去。 无人打理的树木正奄奄一息地挣扎着，黝黑的树枝上会在某个时刻长出翠绿的嫩叶，那是大树仅剩的温柔。 但这只会慢慢枯萎，落在地上越发憔悴。 人们也只会毫不犹豫地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会是它们在痛苦哀嚎吗？ 她生活在这边许多年，一路上尽是回忆。 比如说路边一家小超市，那里面有她最喜爱的小零食；还有一家文具店，以前魏莱总喜欢在那挑选半天的漫画。 这时老板大叔就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赶她们走，或装作老虎突然吓唬魏莱。 想到她都能被这么幼稚的行为吓到，晨曦就不禁咯咯直笑。 还有还有，她依稀记得，这条年久失修的马路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小时候她坐着爸爸的小车，一路过这里就要连人带车颠一下。 她会将头埋进爸爸的背里，把那股衣服刚刚被洗过的清香味深深吸进鼻孔里。 一想到这里，她就在水泥马路上来回穿梭不停观察。 不用担心，这并没有多大危险，因为这条公路小得可怕，只要两辆车同时经过，稍不注意就会碰掉对方的后视镜。 大车都不喜欢从这里过，它只能就这样光秃秃的暴露在阳光下，灼烧着人们的鞋底。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坑，便不顾灰尘的肮脏，直接坐在了路边上，兴致勃勃地等待着。 如果有小车经过，并因小坑而抖动了起来，她就会轻轻一笑，就这样保持不动。 晨曦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直到一滴雨水落在鼻头，她才猛然惊醒，注意到已经灰蒙蒙的天空。 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又急又快，不仅是太晚回家怕被大人责备，雨也不是当初那场毛毛雨了，说不定会演变一场暴雨呢！ 情况就是这样紧急，可她在准备过马路时却突兀地停在了原地。 这并不是红灯的原因，晨曦当然不是红绿色盲，她任凭那几个好心路人的提醒，也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红灯亮起，苦苦等候的车群鱼贯而出，急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但又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马路一时间犹如万人演奏剧场，好几个车主因车辆擦碰而给这部音乐剧加上了一点歌词：“你TM是不是眼瞎！” 然后是绿灯，行人，再是红灯，车辆，这些都陆陆续续的从晨曦的眼底发生着，她能感觉到打在头顶的雨滴多了几分气力，声势也壮大起来，可她就是抬不动腿。 顺着她的目光，我们能看到被雨衣包裹的身体、只露出面部来保证电动车的行进轨道正确的大人们，后背却凭空隆起一个奇怪的大疙瘩，那东西还会时不时地蠕动一下！ 晨曦知道，那一定是它的孩子吧。 噢，亲爱的不知名小孩，你是否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而悲观过？虽然电瓶车在世俗看起来还是寒酸的，但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暴雨天气，可以躲在父母的背后，可以蜷缩在雨衣里，有多么幸福？ 只要有这两样，她便不再惧怕暴雨。 雨衣将她小小的身体缠绵住住，她只需抱紧爸爸粗大的腰部，无论是电闪雷鸣、还是倾盆大雨，在它的庇护下便不再那么大声，全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她在里面，身处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她超级喜欢、满是塑料味的世界。 多么温暖，多么安全，足以让她进入香甜的梦乡。 可是现在，亲爱的爸爸mama都不会回来了，还有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都在这一天完结了… 想到这里，美好回忆连带着汹涌的情感涌现心头，晨曦鼻子一酸，任由来势汹汹的泪水和连绵不绝的雨水将她浑身淋的湿透。 祸总不单行，老街其实也快要拆迁了，这里既不具备古风韵味，也不是文化遗产，更没出过伟大人物，存在于大城市里还影响市容。 只不过承载几代人的回忆，大概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