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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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场答谢宴之后,每次出现在研究所的公众场合,苏九韵都能感觉到同事们在明处或者在暗处的目光,但是在,没有一个人上来八卦她和何时谦是什么关系,这让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另外,顾嫣然这次回国,去了远达生物制药集团和何家老宅两次,虽然次数不多,但是媒体却好似闻到了腥味的鱼,天天跟拍,还是被他们拍到了何时谦和顾嫣然同框的画面。画面中,男人谦谦君子,女人娇俏可人,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俊男靓女的组合实在太过养眼,再加上他们又是青梅竹马,因此,喊他们复合的声音也不绝于耳,甚至有一个微博热搜,叫“何顾是家”。 远达生物制药新药研发中心。 此时超过下班时间已经大半个小时了,屋内灯火通明,何时谦同几个药剂师和两个博士生正站在一起,讨论着一项实验指标。 “再加一个计量单位试试。” “是,教授。” 几分钟之后,数值出来,依旧不理想,何时谦眉头紧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道:“教授,这个反应数值已经在许可的药理范围之内了……” “这就是你们的想法,‘许可的药理范围之内”?”何时谦站直身子,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凉意。 窗外,天色已青黑,迷蒙的浓夜之中,成片成片的灯光正陆续亮起。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许可范围之内’,而是将数值降到最低,”窗外的家家灯火映在何时谦的眼中,好似璀璨的星光,“是比‘许可药理范围’的最低值还要低。” 大家不由得张大嘴,学了这么多年的药理,他们当然懂得,数值越低,便意味着对患者的治愈率越高,同时副作用也便越小,可是,药效达到药物许可范围内偏低,已是难上加难,更谈不上,比最低值还要低。 “如果你们对自己的要求,只在‘许可范围之内’,远达的新药研发中心,可能不太适合你们。”何时谦语气温润,但确实难得地严厉。 众人皆不敢出声。 “我们是治疗疾病的第一道关口,作为铸守关口的人,我希望我们这道门,能够是铜墙铁壁,让患者有希望,有尊严,有生的选择。”何时谦字字温和,但听在面前几个将年轻人的耳里,却如雷击。 “啪啪啪——”突然,身后有人鼓掌。 何时谦回过头,顾嫣然正倚在门边。她身着一件浅色的镂空蕾丝裙打底,外面套了一件嫩黄色的大衣,头上绑了一条同色系的发带,脚下则穿了一双黑色的及脚踝短靴。此刻,她左手抱着一束盛开的向日葵,脚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整个人显得清新而又娇艳。 “顾小姐。”何时谦对面,向来腼腆内向的药剂师张原一下子碰到了桌上的瓶子连忙手忙脚乱地扶起,“对,对不起。” “借用一下你们的垃圾桶吗?” “顾小姐请——” 顾嫣然从几个人之间施施然穿过,然后将怀里抱着的整一束向日葵都丢进垃圾桶,怒放的花朵斜斜地靠在白色的垃圾桶上,格外好看。转过身,顾嫣然拍了拍手,笑道:“我在附近吃饭,刚好路过,给你们带了几杯咖啡。”她朝着门边的塑料袋努了努嘴,“你们距离更近,自己拿一下?” “我来。” “我正好有点渴了,谢谢顾小姐。” …… 几个年轻人连忙上前,将塑料袋里的咖啡分发了。 “那个,教授,我们,我们先出去喝杯咖啡。” “顺便吃个晚饭。” “对对对,你们自便。” 走在最后的张原低低地看了一眼顾嫣然的背影,也离开了。 何时谦摘下眼镜和手套,走到洗手台边:“遇到麻烦了?” 镜中,何时谦眉眼低敛,正认真地洗着手,顾嫣然笑了,即便分开这么多年,他们从小到大的默契依旧在。就像十多年前,他们决定在一起的头一天晚上,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遇到麻烦了?” “刚被家里的亲戚安排了一场相亲宴,我只得略坐一坐。哦对了,‘相亲’的对象是咱俩都认识的老朋友,我说来找你才能最快地走掉——他送我到远达门口的。”顾嫣然一脸的被逼无奈。 “小何总,饭点到喽——”伴随着门外何卫东调侃的声音传来,门在下一秒被推开,在看清屋内的两个人后,惊诧之余,他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哟,顾大小姐来了。” 顾嫣然笑着白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来吗?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能来能来,你和时……”何卫东看向何时谦,镜子中,何时谦正好抬眼看向他,何卫东立刻咳嗽了一声,“你和我们什么关系?当然能来。” “那走吧,我刚刚,”顾嫣然的目光从何时谦的面上滑过,最后落在何卫东的脸上,“可是一肚子的火。” 自从答谢宴之后,苏九韵再也没有见过何时谦了,就连偶遇也不曾有。那场答谢宴,那身礼服,包括那晚的何时谦,就像她少女时期做过的一场白日梦,梦醒了,便消失不见了。她现在的目的,是要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 h大营养源研究所食堂。 正值午间十二点,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吃饭,突然有人拿着手机惊呼道:“远达制药出事了!” 立刻有人问:“什么事?” 坐在苏九韵对面的王海洋闻言也立刻出手机,果然,关于远达制药的新闻已经自动地弹了出来,其中“远大生物制药遭遇解约函”已经上了微博热搜。 王海洋点开一条新闻视频,男主播充满磁性的声音立刻传来:“……远达生物制药集团的第一大客户,m集团,已于今日上午十点,正式向其发出解约函,据称,由于远达生物制药治疗心脏衰竭的靶向新药出现严重问题……数位英国患者在服用新药后,发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其中几位患者已经入院进行治疗,目前没有病患伤亡……已有患者报警……” 靶向新药出了问题?苏九韵心中嗖然一惊,远达制药作为国内药业老大,一旦上市新药出现问题,那么涉及到的,便不单单只是几名病患了! “据悉,远达制药集团新药研发中心的负责人何时谦先生,已经第一时间赶往事发地,欧洲当局也已紧急停止了远达集团新药的临床试验,且成立调查组,入驻远达驻英国研发中心……” 新闻画面上,何时谦身着米色风衣,黑色长裤,一脸凝重,正匆匆赶忙机场。有多家记者拦住他,希望他就这次的事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他对着镜头,态度诚恳,言语官方,只说此次事件还未调查清楚,请公众不要以讹传讹。远达会彻查此事,还公众一个真相。 隔着屏幕,何时谦九十度弯腰,然后起身,直视前方。他的目光深沉坚定,好似能穿透屏幕。 苏九韵眉眼一敛,低头喝汤。 王海洋感叹:“我哥这下要忙翻了,远达估计损失惨重。” 许家明扶了扶眼睛:“靶向新药导致病患出现严重的排异现象?远达的实验和研发在国内是走在最前端的,就算在国际上,也是排得上名的,按道理,他们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低端而且严重的问题。” 王海洋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陷害远达?” “嘘——”许家明连忙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小声点!” 王海洋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对呀!远达做了这么多年的行业老大,遭人嫉恨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他们内部肯定也不是铁板一块……” 许家明和王海洋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不知道,对方针对的是远达制药,还是何时谦这个刚上任的新药研发中心主任? 苏九韵看向周家敏所在的方向,她好似没事人一般,正和颜悦色地和研究所的前辈在一起吃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江航3u8633次航班。 何时谦拿下眼罩,看了一眼时间,已经飞了十个多小时了。还有一个半小时,飞机就落地英国伦敦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翻看着心脏衰竭病靶向新药的相关实验数据和所有资料,在事发后,远达驻当地研究中心已经将所有资料悉数发回了江都总部。 “何先生,您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金发碧眼的空姐在何时谦醒来后,第一时间来到他身旁。 “给我一杯咖啡,谢谢。”何时谦头也未抬。 空姐脸上的笑意顿时落了七八分,最后只得失望离去。 当何时谦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国内应该已是深夜了。何时谦将窗帘移上一点点,英国此时是下午两点多,在厚厚的云层上,窗外日光倾城,异常明媚,他的侧脸映在玻璃上,影影绰绰。不知道,此时的苏九韵在干什么? 这是自上次答谢宴后,何时谦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苏九韵。 这次远达靶向新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国内中午的新闻,她肯定看到了,不知道当时在屏幕前的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地担心自己?还是毫不在意? 突然,机身一阵颠簸。 起初,何时谦以为不过是飞机遭遇简单的气流,但是没想到,几秒钟之后,客舱的灯全部熄灭,然后,飞机陡然跳崖似的往下直坠!就像失控的电梯一样,紧接着,所有人座位上的氧气面罩纷纷掉落了下来! 众人一阵惊呼。 何时谦立刻看向窗外,飞机左前翼的方向,貌似有黑烟。他心中一紧,知道情况糟糕。 原本正推着餐车的空姐也一下被抛到了半空中,随后狠狠地跌落下来!发出一声惨叫——她可能骨折了。 一秒,两秒,三秒……飞机还在继续往下坠落,这个时候,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成为六十微秒,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距离死神无比接近。 何时谦右边并未坐人,没有时间恐惧和害怕,他将安全带拉到最长,然后整个身体都往外探去,艰难地去拉摔在地上的空姐…… 半个小时后,正是国内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国内各个电视台和网站平台都被一条新闻刷爆。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从江都起飞的江航3u8633次航班,本因在半个小时前落地伦敦希斯罗机场,但塔台仅在半个小时前接收到江航3u8633的求救信息……此刻,江航3u8633已联系不上……” “……事故原因正在调查当中,目前并未有飞机坠落的消息。江航3u8633次航班是从江都直达英国伦敦,全程总共十二个小时,机上总共……” “……据悉,此次航班上,有远达制药集团何远达的孙子,新药研发中心负责人何时谦,他乘坐此次航班飞往英国伦敦,意在解决远达制药集团此次靶向新药所造成的问题……” …… 因为要等一个最终的实验数据,苏九韵中午点的外卖,此时办公室空无一人,她便将手环取下来,更新其资料库——这也是她每天的必备工作,将记忆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过一遍,然后对照着日记本,再将所有人的特征,哪怕是穿着打扮一一录入到手环中。 手机被随意地放在桌面上,飞机失事的消息突然弹出来的时候,苏九韵以为又是什么垃圾短信,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但“江航3u8633”“出事”几个字一下跳进她的眼中!昨天中午看到的新闻视频中,何时谦所坐的航班,正是那一班! 手环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红色的警告光亮。 一阵熟悉的疼痛感袭来,苏九韵死死地抓住桌面,慢慢地等那股疼痛过去。 与此同时,何家老宅。 何远达梳着大背头,身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拄着拐杖,一个人站在儿子何松山的照片前,一言不发。 周家敏坐在一旁,一双杏眼已经哭得红肿起来,满脸的妆都花了。 何远达面无表情,也没有看向女儿:“家敏,你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了。” “爸,您说……时谦不会有事吧?” 何远达屏神未答。 “董事长,您在何教授的照片前已经站了有一个小时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时至今日,当年看着何松山长大的管家,还是习惯地喊着他“何教授”。 何远达嘴唇翕动:“老李,有消息吗?” 老李躬身道:“小何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何远达沉默,好半天才道:“现在几点了?” “已经一点了……” 江航3u8633第一时间向地面塔台发出求救讯号的几分钟后,江远达便已收到孙子乘坐的航班出了事故的消息。 “公司那边有什么动静?” “风平浪静。” 何远达未语,不过才半个小时,结果未明,自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家敏,你先回研究所。有什么消息,我让老李第一时间通知你。” “可是,爸……” 何远达目光如炬:“先去补个妆再回去。” 何远达向来严厉,周家敏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站起身,擦了擦眼睛:“是。” 阳光透过中式镶花的窗帘,淡淡地撒在深色的红木地板上,晕出一圈刺眼的亮光。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得到摆钟走动的声音。 何远达侧过身,沧桑的面容上带了几分阴霾:“卫东呢?” “还等在前厅。” “让他进来。” “是,董事长。” 两分钟之后,何卫东出现在了门口,老李并未进去,只是轻轻地带上了他身后的门。 这当然不是何卫东第一次见何远达,可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比哪一次都复杂。 何远达回过身,鹰似的目光,习惯性地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随后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最后才看到他的脸上:“时谦的飞机出事,你都知道了?” 何卫东站得笔直,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担忧:“是,我刚得到消息。” 手机再次震动,何卫东看了一眼屏幕,“顾嫣然”三个字在上面不停地闪烁着。上次三个人一起吃过饭后的第二天,顾嫣然便飞回了英国。这会儿打过来,应该也是问何时谦的的事情。 何卫东直接按了关机。 日影移动,一抹虎皮兰的盆栽影子堪堪地横在何远达和何卫东之间,好似在他们父子俩之间,隔开一段看不见的鸿沟。 何远达拿起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那树影两下,随后再次转过身,又看向何松山的照片,眼里终于多了一丝软弱:“你派人暗地里调查了这么久,连你大哥以前的同学都调查了个遍——”何远达顿了两秒,“怎么,查到关于你生母的什么消息没有?” 心脏好似从高空猛然跌落,先是一股压抑的窒息感,随后不受控制地重重跳动了两下,何卫东看向何远达,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何卫东心中凉薄,多少年了,他给自己的,似乎多数时候,都只有这么一个背影。 前不久,何卫东收到一封匿名的邮件,邮件无法追踪来处,只不过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眼底的震惊缓缓敛去,神色间换上了一抹复杂,何卫东沉声道:“您终于肯告诉我了。” “不过一桩陈年旧事,你调查便调查,但却又调查得半公开半遮掩,不是你素日的风格。”何远达看向何松山的眉眼,叹息道,“你做得这么拖泥带水,不就是想我知道吗?” “是,因为……”何卫东也看向挂在墙上的何松山的照片,心脏一阵阵地抽紧,“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 何远达转过身,看向何卫东,目光深沉。光影上移,于是窄窄的一条透明的光线,恰好在何远达黑色的布鞋上。他拄了拄拐:“你跟我来。” 好消息是在大半个小时后传来的,江航3u8633成功迫降伦敦盖特威克机场,飞机上并无一人伤亡。新闻上播放的视频里,江航3u8633迫降成功,机头虽有肉眼可见的损伤,但是好在有惊无险。 江航3u8633成功迫降的消息第一时间在电脑右下角弹出来时,h大营养源研究所里立刻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在半个多小时前都已得知国内飞往伦敦的航班失事,都纷纷提着一口气,不想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冬日的暖阳打在苏九韵的桌子上,她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中。 王海洋兴奋完之余探头看向苏九韵,却发现她一脸平静,正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哎我说小九,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九韵看向门边:“周教授过来了。” 王海洋连忙转过身:“教授……哎,你骗我!” 苏九韵笑了,一双圆眼弯了起来,像一尾月牙,就连眉毛都似带着三分的笑意。 王海洋看着她的脸,不由得有些怔愣:“小九,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九韵立刻又板起脸:“工作。” 其实,在苏九韵的手机里,就在刚刚那条新闻弹出前的五分钟,已经收到了一条讯息:我已安全落地。时谦。 这是自半个月前的答谢宴后,何时谦第一次联系自己,而且还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之下。 苏九韵不得不多想。 她看着这条短信,神色复杂,她的心跳告诉自己,从情感上,她是担心何时谦的,甚至可以说,她是喜欢何时谦的,但是在理智上,她又是抵制何时谦的,以她这种随时连爱人都认不出的现状,任何一场恋爱的结局都能够想到,甚至有可能,她自己的秘密都会泄露。 当天晚上九点多了,同事们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下一楼的门卫室和七楼苏九韵的办公室亮有灯光。关上电话,苏九韵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水电,这才关上电脑,预备离开。 刚锁上办公室的门,突然,只听见楼上传来“砰”的一声脆响,苏九韵所在的七楼已是最高层,上面便是楼顶,这个时候,应该是野猫野狗吧。 苏九韵按下电梯,几秒钟之后,电梯门“叮——”的一声停在了七楼,然后缓缓地打开,她正欲进电梯,突然,楼顶又是“砰”的一声传来,。 右脚收了回来,苏九韵抬头看向天花板,难道是小偷?这也不是不可能,h大营养源研究所是科研重地,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人来偷资料。 要不要打给保卫科?如果只是野猫野狗呢?犹豫了一下,苏九韵从包里拿出防狼喷雾,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天台走去。 已近年关了,每年这个时候,从深夜九点到凌晨四点,研究所一楼大院的几盏大灯都是一直亮着的,因此,此时天台上也有几分亮光。 虽已是一月中旬,但因为最近江都的天气还不错,此刻天台的寒风虽凉,但天空难得得有一层薄薄的云,一轮上弦月挂在云层中,发着淡淡的银色的光。大约是因为在楼顶的缘故,视线也格外的好,苏九韵甚至觉得今晚的月亮触手可及。 又是“砰”的一声,一个罐装的啤酒瓶滚到苏九韵的脚下,她寻声看过去,只见有一个人,正坐在天台边上。自己刚刚在楼下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他扔啤酒罐的声音。 这个时候在研究所的楼顶喝酒,看来多半是同事,苏九韵松了一口气,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来人闻声,拿着一听啤酒回头,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也不过一件深色的西装,楼顶风大,大约是坐了有一段时间的缘故,他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挡住了眉眼。不过能看得出,他的脸上已带着几分醉意。 而且,又是一张陌生的脸。 苏九韵刚刚抬起右手——上次答谢宴之后,她已经将研究所所有人的资料都已经输入了手环里——对方却已经认出了她,诧异道:“秦苏苏?”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她“秦苏苏”。手机震动,手环已经将对方的资料发送到她的手机上,苏九韵依旧看了一眼,果然是何卫东。 h大营养源究所地处新开发区,它建在地势最高的鹿山上,虽周围已经形成了商圈,没有太明显的高低起伏,再加上这里楼间距都比较开,因此此刻站在研究所顶楼,一眼看去,天高地阔,月凉如水。 苏九韵走到何卫东身后,与他隔着一定的距离:“何卫东,你怎么在这儿?” 何卫东笑了,她从来都不像其他人,毕恭毕敬地喊她“何总”,从她还是“秦苏苏”开始,她便喊他“何卫东”:“别告诉我你加班加到现在,我记得你以前除了吃,什么都不做的。” 苏九韵没有接他的话:“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何卫东右手一抖,手上的啤酒瓶没有拿稳,掉落在地上,于是,褐色的液体慢慢地流出。何卫东弯腰想抢却没来得及,他自嘲地道,“家?秦苏苏,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有家的。” 风虽轻,但仍将每个字都清楚地送到苏九韵的耳里,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何卫东拿起另一罐啤酒,苏九韵这才发现,他脚下,竟放了一箱啤酒。 苏九韵上前一步,何卫东手中一空,却是苏九韵从他手中将酒瓶抽走。何卫东看了一眼苏九韵,再拿起一罐啤酒,苏九韵却再度从她手中抽走。 何卫东怒了,一双桃花眼带了几分厉色,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平日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样子:“秦苏苏,现在应该叫你叫苏九韵,你凭什么管我?” 苏九韵却面不改色:“你如果从这里掉下去,而摄像头又能证明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你的人,我不想成为杀人嫌疑犯。” “你……你狠!”何卫东将啤酒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两个人,一个坐在天台上,一个站在他身后,相互对视着。 月色凉薄似水,那一弯上弦月在他们背后的上空,极远又像极近。 在这样的晴空皓月下,他们两个人显得格外的渺小。 几秒钟之后,何卫东突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从来都不怕我。” 苏九韵一言未发,只是眼神眨都不眨地注意着他的动作。 何卫东又俯瞰整个研究所,好似自言自语:“我记忆中仅有的几次,我父亲对我笑的地方,就是这里。”何卫东指着下面的喷泉,“我还记得,自己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淘气,大冬天跳到了那个喷泉里,父亲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我包住。还有一次,我在楼下大院里疯跑,崴了脚,他虽然严厉地训斥了我,但还是背着我去看医生。” 苏九韵眼前出现何远达严肃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慈父时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我是有家人的,我是有人爱的,他不过是对我期望过高……”夜色中,何卫东似哭又似笑,最后,一抹复杂在他的眼睑处染上了一丝戾气,他站起身,“可是谁知道,谎言,一切不过都是谎言!!” 苏九韵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两步:“何卫东!” 风很大,吹得苏九韵的心头一片冰凉。 何卫东回过头,一头黑发随风,遮住他的眉眼,月色照在他的侧脸上,他那双好似永远都在笑的桃花眼,此刻却包裹在黑暗中,带着厚重的悲愤。 “怎么?”何卫东自嘲道,“以为我要自杀?” 苏九韵没有回答,但她脸上紧张的神情代替她的回答。 何卫东转身,跳下天台,他的目光似穿过苏九韵,看向更遥远的远方:“放心,我何卫东就算要死,也不会是自杀。” 许是风太冷,苏九韵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连带着语气也冷上了几分:“何卫东,死并不可怕,哪怕你脑海中有‘死’这个字眼转过,都是懦夫的行为。” “懦夫?苟且偷生才是懦夫吧?” “好死不如赖活!”夜色虽浓,但苏九韵眼中却发出热烈而执着的光,好似可以点亮整个夜空,“人生花团锦簇如何,烈火烹油又如何,几十年之后,无非都是一捧黄土。可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有些人为了活着,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着。他也许不敢社交,不敢恋爱,甚至不敢对最亲的人表明自己的现状。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不过是为了可以活下去。” 苏九韵的语气很轻,但是话里的力量却很重。 空气安静,好似能听到月色穿过云层,寒风吹过心底的声音。 何卫东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圆眼圆脸的女人,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很暖。 “秦苏苏,”何卫东抬高下巴,“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苏九韵愣了一下,避开他的眼飞快道:“我不过是怕你死在研究所,我难辞其咎。”她转过身,“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说完这句话,苏九韵也不等何卫东回答,便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何卫东退后一步,靠在天台上,笑了:“秦苏苏,我们回头见——我还是更喜欢喊你这个名字。” 苏九韵侧身,神色中带了几分厌恶:“请叫我苏九韵。”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何卫东伸出右手,卷成一个望远镜的模样,苏九韵的身影在这个圆圈中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又越来越大,变成他们最初相遇时,秦苏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