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8 第八章 厮 守
蒋正璇沉沉入眠,睡了长长足足的一个觉。深夜时分,意识漂浮的她被房间外头传来的异样声响惊醒。 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呃呃呃”的呕吐之声。这般地近,仿佛近在耳边。是谁?谁在呕吐?蒋正璇抚着额头拥被坐起了身子,不会是聂重之吧? “呃呃呃”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明显是从浴室传出来的。她上前拉开了紧闭着的浴室的门,看到聂重之正俯趴在洗手台盆上呕吐。 蒋正璇赶忙上前扶着他:“你怎么了?”聂重之脸色灰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他试图把她推出去:“别管我,别管我……你走开,你走开。” 蒋正璇一时不备,被他推了个趔趄:“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的右手似不受控地不断抖动。 蒋正璇抓着他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你到底是怎么了?”聂重之侧着身,推开她,不让她接近:“你走啊,走啊!别来管我……” 不对!聂重之很不对劲儿!蒋正璇探手触摸他的脸,想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你生病了吗?” 聂重之表情痛苦不堪:“我没生病。你走,别管我……别管我。” 酒瘾!这个认知让蒋正璇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见了阎王鬼怪一般,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她赤裸的手臂碰触到了冰冷的瓷砖,她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全身冰凉地反应过来:聂重之他每日像那般喝酒……他这是染上酒瘾了! 聂重之显然开始意识模糊了,踉跄着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四处找酒。 肩上的刺痛让蒋正璇意识到她现在去想他怎么染上的已经毫无意义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呢? 她用尽全力,半拖半扶地将他拽到了客厅唯一的沙发上。怎么办?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蒋正璇单手捂脸,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容不得她多想,聂重之全身蜷缩,冷汗直冒:“好难受,我想喝酒,快给我酒……”蒋正璇蹲了下来,用着力道“啪啪”地狠狠打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聂重之,你看看,你看看我是谁?” 聂重之吃痛睁眼,迷乱的眼神盯着她直愣愣地瞧。好半晌后,他方认出了她,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吼叫道:“走,你走,滚啊,滚……” 蒋正璇到了此刻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停不停地要赶她走。因为他怕被她发现秘密! “你不走,是不是?好。你不走,我走……走开……别挡着我……”他双手环抱着发抖的身体,跌跌撞撞着地起身想要出门。 蒋正璇抢先一步,以背抵着门,拦住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搂抱住了他的腰:“不,不许你出去。聂重之,你不能再去喝酒了。不许你出去……” 聂重之像是一头重伤发作的野兽,焦躁狂乱,拼命地想要摆脱她。不过他显然还有些意识,知道此刻搂抱着他的这个人是谁! 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爱之恨之却无可奈何之的蒋正璇!他舍不得弄伤她! 蒋正璇死死地抱住他:“聂重之,不准你出去!我不准你出去。你听到没有!” 聂重之重重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呼吸沉重,不时发出“呃呃啊啊”的痛苦压抑声,发狂了一般。 怎么办?他怎么痛苦成那样子。蒋正璇搂抱着他,心里刀割般地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某个决定便脱口而出了:“聂重之,不许你再这样下去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把酒瘾戒了,我就陪着你,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她的声音虽低,可是吐出来的每一字都铿锵有力,似已下定了决心,再无半丝反悔余地。 骤然间,整个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止了下来。 聂重之缓缓抬眼,冷汗涔涔地凝望着她,仿佛痴了一样。不过半晌,那种痛苦似又袭击了他,聂重之眉头拧成了大大的川字型,他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痴傻了一般。他声音沙哑不堪中又似夹杂了无数欢喜:“好,好,我不碰……我不碰酒了,我再也不碰酒了……我把酒瘾戒掉。我一定把它戒掉。” 可话音刚落,蚂蚁啃噬般难以忍受的瘾头又开始发作了起来,聂重之的身子不停地扭曲发颤,他压抑了半晌,再压制不了,猛地推开她,冲进了浴室,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 蒋正璇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推开,聂重之喃喃:“别过来,别过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如纸苍白,整个人大汗淋漓,虚脱了一般,散在了沙发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不停地颤抖。 蒋正璇拧了热毛巾,不断地替他擦汗。 过了一阵,聂重之的身子在沙发里又像一把弦似的紧绷了起来,呼吸都似要停止。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抚上他被折磨得变形的脸,蒋正璇心里就像被只尖锐的爪子揪着一般。这样子的他,她实在无法看下去了,颤声道:“聂重之,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送你去戒酒机构吧,好不好?” 聂重之抓住了她的手,喘息着道:“不,我不去,我不去。璇璇,我不喝了,不喝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脸色痛苦扭曲,可是眼神却无比坚定。蒋正璇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再遇后,他第一次叫她“璇璇”。 聂重之低低地呢喃,如同梦中呓语道:“璇璇,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听你话,我不酒了,我再也不碰酒了。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愿意……” 这一刻,蒋正璇只觉得自己的心酸软得快被腐蚀掉了。他再不是以前的聂重之了。过往那般霸道无赖的一个人,如今竟如同幼小的儿童无助。 这一刻,蒋正璇竟一点,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曾经让她极度害怕、极度厌恶,恨不得远远逃离,再不想见的人——聂重之! 很多年后,蒋正璇回忆往事,才知道自那一刻开始,她便无法把他丢掉了,哪怕过往他对她百般的无耻。可是她心疼他,她从未这般地心疼过一个人,甚至是对叶英章也没有。无论过往怎样,从那一刻开始,他聂重之在这世间对她蒋正璇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聂重之的酒瘾发作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才渐渐缓和下来。 一个晚上下来,聂重之吐了很多次,估计连胃液都吐干净了,一定要吃点清淡的东西润润肠胃。 蒋正璇其实在纽约那几年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烹饪,比如最简单的熬白粥、蛋炒饭之类的。在国外的留学生,十个里头八个都会这些。 昨天去超市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没有想到要买米。所谓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蒋正璇只好上街去买。附近的道路她也不是太熟,只知道咖啡店那条街上是没有早餐的,于是按反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家干净小店里买到自己觉得还ok的白粥、豆浆、油条、馒头和小菜。 考虑到聂重之的肠胃估计得好好养一段时间。蒋正璇在路过街边超市的时候,采购了一些小米和面条。 这样的一来一回的,花了不少时间。蒋正璇看了看腕表,再过一个多小时,便是平时的上班时间了。今天是星期一,她本应该在九点钟之前刷卡进入洛海k.w集团的设计部。 蒋正璇拎了一大袋的物品,推开轻掩着的大门时,不由得一惊,她出门前才合眼入睡的聂重之竟然已经起床了,整个人颓然绝望般地坐在沙发上。 聂重之显然是听见了动静,霍然抬头,看见了她,他整个人骤然松懈了下来,眼里那种惊惶无措之色一点点地隐了下去。 聂重之在害怕!他在害怕她离开! 蒋正璇不知怎的,竟然开始读懂了他的心事。 蒋正璇把白粥、小菜等物搁在了小餐桌上,柔声解释道:“我怕你醒来肚子饿,所以去买了点吃的。从大门口出去,右拐,走了两条街……那家店很干净,我随便买了点豆浆油条。你先吃一点东西,然后再休息,好不好?”她这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对他说那么多的话。不过她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了,聂重之的神色渐渐放松。 蒋正璇给他盛了碗白粥,把几个小菜一一摆放好,最后把豆浆倒在杯子里搁到他手边:“吃吧。”聂重之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孩,低头喝粥。 蒋正璇自己喝了一小碗粥便搁了筷子。她斟酌着开口道:“我跟说件事情,你别生气好不好?”聂重之抬头望着她,神色怔忪,等待她说下去。 蒋正璇这才道:“我刚刚打了电话给我大哥,告诉他你一切都很好。我会陪着你,让他放心。” 事实上,蒋正璇把聂重之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大哥蒋正楠后。蒋正楠在那头也倒抽几口冷气,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聂重之这家伙在找死吗?他居然喝酒喝得都染上酒隐了?他疯了是不是?” 半晌后,蒋正楠才冷静了些:“情况严重吗?”蒋正楠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急糊涂了。璇璇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就算是到了纽约,也是学校、公寓里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她哪里能够分辨出严重与不严重。 果然便听蒋正璇回道:“我也不知道。”蒋正楠:“我马上过来,必须送他去强制戒酒。”蒋正璇踌躇道:“大哥,他说了,如果你们来找他,他就会再度消失。他现在这个情况……” 璇璇没说完的话,蒋正楠是知道的。以聂重之目前的状况,如果再度消失的话,他们这群人估计最后只剩给他收尸的份了。 一瞬间,行事果断的蒋正楠都没什么好主意。 蒋正璇说出了她的决定:“大哥,我……我想留在宁城陪他。” 蒋正楠从未料到她竟会有此打算,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留在宁城陪他?”毕竟当年璇璇和聂重之的那段纠葛他再清楚不过了。璇璇并不喜欢聂,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不要那个孩子。 蒋正璇“嗯”了一声:“大哥,他现在的模样,我……我没有办法离开。我想在宁城留一段时间。”蒋正璇停顿了数秒,轻轻地道,“哥,我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我会很难受……很心疼……” 聂重之目前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她。她怎么能把他孤零零地扔下不管呢。 璇璇亲口说她心疼聂?电话那头的蒋正楠错愣了几秒,心中浮起一个模糊念头。他没有多说什么,用一贯宠溺的语调缓声道:“大哥很多年前就跟你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支持你。这次也是一样。” 蒋正璇温暖微笑:“大哥,谢谢你。只是妈妈的身体状况刚刚好转,我……” 蒋正楠打断她的话:“妈的身体我比你了解。她的病一直控制得很好,这次是因为爸的事情,才会突然发作的。她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只要爸的事情没什么重大变化,她的病就绝对不会有反复。再说了,家里有我呢。你暂时就安心照顾聂吧。” 两人又聊了数句话,蒋正楠道:“这样吧,我让人在宁城找个24小时待命的私人医生。你到时候跟那医生具体联系,参考他给你的专业建议,然后帮助聂戒酒。如果聂不排斥的话,你也可以安排他和医生见面。”蒋正璇说:“好。” 蒋正楠在挂电话之际又补了一句:“璇璇,你好好照顾聂。随时跟我保持通话,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拖延不得,要强制送他去戒酒机构。” 想不到聂居然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璇璇既然愿意为聂重之放弃喜爱的工作,留在宁城。里头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觉得聂重之他可怜而已。毕竟这世上可怜的人可多了去了! 犹记得当年璇璇在医院检查出怀有身孕后,他起初以为是叶英章的,抡了拳头就招呼起了叶英章。电光石火间的那个刹那,聂重之一把推开叶英章,生生挨了他一拳。他无比认真地告诉他,璇璇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蒋正璇片刻错愣后,便暴怒地扑了上去:“你这个王八蛋!”聂重之这个王八蛋还是不是人,他从小看着璇璇长大,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外,璇璇简直就是他的亲妹妹。他居然对璇璇下手!聂重之他什么女人不可以下手,可是居然将爪子伸到了璇璇这里。不把他揍残废了他就不是蒋正楠。 聂重之本是黑带九段,他们这群兄弟里除了祝安平,没一个是他对手的。可聂重之明显是心中有愧不想还手,他三下五下就把聂重之揍趴在了地上。 若不是后来蒋正璇从急救室里被推了出来,他肯定会把他揍残废了。 隔了不过一天,鼻青脸肿的聂重之就找上了他,告诉他:“蒋,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一定要告诉你,我是真的爱璇璇。” “蒋,我爱上了她。” “蒋,你想怎么揍我都行。可是求你帮我留下璇璇肚子里的孩子。” “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求你,蒋,你劝璇璇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 如果璇璇与他两情相悦,蒋正楠自然是拍着双手热烈欢迎聂重之成为自己的妹夫。可如今的璇璇都有孩子了,却不想要。这说明什么?说明璇璇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蒋正楠记得当时自己毫无温度地抬头,指着办公室大门:“聂重之,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给我滚出去!” 聂重之:“蒋……”蒋正楠那个时候处于火山爆发边缘,冷戾地盯着他,字字锐利如刀:“聂重之,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你做梦去吧!” 聂重之:“蒋,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蒋正楠将桌上的文件狠狠地砸了过去,冷冷地吼道:“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聂重之不躲不闪,任那一叠文件砸劈头盖脸地砸在自己身上:“蒋,我也不想弄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爱上了璇璇。蒋,我真的克制过自己的,克制了好多次,可是我无能为力。蒋……对不起……蒋,你帮帮我!” 蒋正楠愤然怒喝道:“聂重之,你不滚是不是?”他迅速按下了内线键,“给我叫几个保安上来。” 聂重之:“蒋,别这样,蒋……” 八个保安很快敲门进来,在聂重之身边站成两排。蒋正楠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请聂先生出去。” 保安部头头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对聂重之客客气气地道,“聂先生,请。” 他素知这位聂先生是老板的死党好友,不能硬来,便软着态度道:“聂先生,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别让我们这些下属为难。” 聂重之见蒋正楠埋头于文件,根本当他不存在,知道此时再谈也无用,只好无奈转身。才走数步,蒋正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你们保安部注意了,以后闲杂人等没有预约的话,绝对不能放进来。谁若是敢粗心大意,随随便便放进来了,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蒋正楠这样的表示,明显说聂重之是闲杂人等。保安部头头赶忙应了声“是”。 两人十多年的兄弟之情在那件事情后降到了冰点。聂重之从此在蒋正楠的交际圈里消失。 楚随风等人都不知道两人为了何事闹掰,很多次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但每次均无功而返。聂重之此后,不只与他疏远了,也疏远了楚随风等人。现在想来,他大约在那个时候就开始酗酒了。 蒋正楠虽然恼恨聂重之,不想见到他,但私底下总还是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毕竟多少年兄弟了,情同手足,打断筋骨还连着皮。 在聂重之破产前半年,楚随风、祝安平、路易周等人约他吃饭。楚随风待大家一坐下了,就说明了这次饭局的目的:“聂那边的情况很不妙,各大广告商纷纷撤出,如今的浏览量和点击率下跌至谷底,根据可靠消息,他公司财务方面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样下去,绝对撑不过半年的。要不,我们兄弟几个跟他要点股份,也尝尝做做电商新贵的滋味。” 大家都毫无异议地表示同意。路易周不知道中间原委,叹了一句:“他不知道这几年在哪儿受刺激了,自暴自弃,完全不管公司的运作。这家伙是自己在玩死自己!” 祝安平这个过来人抿了口酒,沉声道:“可以令一个男人这么自暴自弃的,除了事业就是感情。聂重之早几年的身家可绝对是在你我之上的。排除了事业,那么……”祝安平挑了挑浓黑眉峰,意思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路易周闻言则“哈哈”大笑:“祝,你搞笑了吧?我可从没听说聂谈过什么恋爱?” 祝安平耸耸肩:“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再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说罢,他目光怜悯地瞅了瞅路易周,“路,上的山多终遇虎。你也好消停消停,正正经经找一个人了。” 路易周邪邪地笑,嘴角都飞出了脸颊,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行。真到那一天,兄弟我亲自去三元摆上几桌,跟安哥您请教请教。” 楚随风瞅了瞅祝安平,懒懒地道:“这世道,身边的女人确实是比蝗虫还多。不过适合做老婆的,不是太少,而是根本没有。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奶奶的,结两次婚,老婆还是同一个。祝,你是我们这几个人中的奇葩啊。来,兄弟们,我们为身边的这朵奇葩干一杯。” 聚会后的第二天,楚随风便找了聂重之谈注资的事情,但是聂重之断然拒绝。不久后,聂重之的公司便申请破产程序。可以说,他们兄弟几人是眼睁睁地看着聂重之一步一步走向破产之路的。 当他公司宣布破产之时,聂重之委托拍卖行拍卖了个人名下的所有资产,按比例偿还公司所欠但本不用个人支付的债务。之后,聂重之便如泡沫般地从洛海消失,无人知其行踪。 想不到居然是在宁城,还无巧不成书地被璇璇遇见的。 蒋正璇便把小阳台上的衣物收了,搁在沙发上,开始整理起来。偶尔抬头瞧厨房里在洗碗收拾的聂重之,只觉他动作熟练,倒像是以前做惯了一般。心中觉得纳闷不已,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些。 折衣服这种小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也不容易。蒋正璇从小到大没整理过男人的衣物,就算她大哥蒋正楠的也没有。于是翻来覆去地试。 聂重之从厨房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蒋正璇弯身在折他的长袖衬衫,专注认真地这样翻,那样叠,边折边琢磨,大约是没做惯,所以并不利索。这一细小的发现,让聂重之莫名其妙地欢喜了起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就这样地瞧着她替他收拾衣物,让时间从身边无声无息地溜走。 见聂重之一直在小厅里磨蹭,蒋正璇以为他又担心自己会随时离开,于是抬头朝他:“快去睡吧,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你不走就不会走。折好了衣服,我也要去补眠了。” 她的声音清润甜美,似和煦微风,吹散了聂重之患得患失的不安焦灼。她亲口说了,她不会走的。 他彷徨担忧的心里在那一刻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他走进了房间,在房门处又转头望了望蒋正璇,只见她低着头,整个人柔和婉约得犹如画中风景。 聂重之那一觉睡得很香很熟,蒋正璇蹑手蹑脚地进去看了他两次,他都睡得沉沉的,很是放松安详。 蒋正璇跟设计总监宁熙打了电话,只说家里出了急事,不得不辞职。宁熙怎么也没料到蒋正璇会辞职,如今虽然只是深秋初冬,但公司春夏系列的设计已经全面开始了。蒋正璇进了设计部虽然不到半年,但隐隐已成了部门里的主力人员,这么没有预兆地突然辞职,她手里的活一下子也没有人接手,设计部接下来的工作绝对受影响。 宁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费劲唇舌地劝说:“teresa,你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好歹给我点时间余地让我找人接替你的位置。再说了,明年的春夏季系列服饰,你的idea很好,设计的第一波几个款我都非常喜欢,已经跟老总开会讨论过了,决定作为我们queen春季系列的主打。所以,你无论如何,再怎么样,至少也等做完春夏季这个系列再辞职。” 蒋正璇的设计工作一直得到宁熙极大的肯定,再加上自身就喜欢设计美丽衣服,有人赏识加上自己喜欢,所以对工作真正是干劲十足,分外认真用心。这么放弃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便坦言相告:“我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宁城……这是我不得不辞职的最大原因。” 蒋正璇不知道聂重之的情况什么时候会改善,至少在他有所好转前,她是无法离开的。 宁熙在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很快给出了一个建议:“这样吧。teresa。你可以在宁城继续为公司工作,我向上头为你申请兼职。要不到你春夏季这系列结束,我们再继续讨论你的离职事宜。或许到时候你家里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你也就不用辞职了。当然,你不用立刻答复我,你再考虑考虑。” 蒋正璇想了想:“ok,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这几天加在一起的睡眠时间也不过10来个小时。蒋正璇挂了宁熙的电话后,想起母亲陆歌卿,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必须得给母亲打个电话。 蒋正璇前日给母亲陆歌卿打电话的时候说出差的工作忙,要比预订晚几天回家。陆歌卿丝毫不疑,只一再叮嘱她在外万事小心。 如今的蒋正璇其实最难开口的就是母亲陆歌卿。 一接通电话,母亲陆歌卿便追问她的归期:“璇璇,你什么时候回来?订机票了没有?” 迟说早说总归是逃不过的,蒋正璇便老老实实地跟母亲交代:“妈,我可能要在宁城待一段时间。”陆歌卿在电话那头呆滞了一秒:“怎么了?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蒋正璇咬唇停顿了半晌,方道:“妈妈,我在宁城遇见聂……聂重之了。他现在情况很糟糕。”她便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但怕母亲过分担心,她只说聂重之生病了。 蒋正璇幽幽地道:“妈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能离开,我不能不管他。等他身体康复了,我就回来。” “妈妈,我很奇怪,看到他现在生病的样子,我心里就会很难受,很难受。妈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妈妈,我真的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陆歌卿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重之这孩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璇璇离开的这些年,陆歌卿便再也没见过聂重之这孩子。此时听到璇璇的描述,也不免心惊肉跳。遥想当年这孩子玉树临风,知礼懂事,她每每见着,都欢喜不已。 哪怕知道了他与璇璇之间的纠葛后,虽然恼他,但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这几年间,不时地也会想起他。后来听说他破产之事,心里也很不好受,连着几夜睡不着觉。 陆歌卿在儿子蒋正楠的身上也懂得“凡事强求不得”的道理。既然璇璇已经决定怎么做了,她多说也无益,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孩子去吧。 总有一个人会在某一天把璇璇从她身边带走的,或早或迟而已! 不是叶英章,不是聂重之,亦会是其他人!她这个做妈妈的应该要懂得放手了。 于是,陆歌卿便柔声道:“那你就留在宁城吧,等重之好转些了,你带他回洛海给我瞧瞧。” 蒋正璇从未想过母亲这般轻松地就应允了她,心里感慨万千,低声道:“妈妈,对不起,我这么大了,还总是让你操心。” 陆歌卿心酸喜悦地微笑:“你这个傻孩子,就会说傻话。妈妈不为你们操心,为谁操心呢?只要你跟你哥好好的,妈妈我做什么都值得。再说了,无论你多大,哪怕到了九十九岁,你还是我的宝贝女儿。” 只有父母家人才会永远陪伴在自己身侧,永远义无反顾地支持着自己。蒋正璇挂了电话,心里像充满了能量,无比温暖。 她心里终归是不放心聂重之,睡前又特地去他的房间瞧了瞧。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边,见聂重之侧着身,呼吸绵长,显然好梦正酣。 如今她的卧室比以往的浴室还小几分。靠着墙摆了一张一米宽的小床,大约是以前房东家的小孩卧室。这么小的床孩子睡睡还可以,蒋正璇睡在上面,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床去。 由于太疲倦了,不过片刻,蒋正璇便进入了梦乡。 蒋正璇是被蛋炒饭的香味诱惑而醒的。掀开眼帘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聂重之。他默默地靠在门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聂重之穿了一件白衬衫,外头套了件藏青色的羊毛开衫,袖子卷在手肘处,大约是以前买的衣物,手工精致。这么清清爽爽的穿着,倒应了那句“人靠衣服马靠鞍”的老话,苍白消瘦的整个人居然有了几分往日的神采。见她醒来,聂重之便转身:“可以吃饭了。” 摆在蒋正璇面前的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和一份蛋花清汤。蒋正璇拨了拨头发坐了下来。她以往的头发是短而微卷的,这几年下来,倒留了一头长卷发。 她抬头便看见聂重之的视线怔怔地落在她身上。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便又移开。 蛋炒饭才一入口,蒋正璇就呆住了。这味道她记得她吃过,因为好吃,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可是,当年她是在洛海尝到的。怎么可能宁城有一模一样的饭店? 那一次,是在他的公寓过夜,醒来时照常是阳光撒满房间的时刻了。一睁眼就看到聂重之手里端了杯酒,舒舒服服地靠在床边的沙发上,腿搁在脚踏上,悠闲地饮着。他捕捉到她睁眼,便搁下了酒杯,过来亲她:“醒了啊?饿了没有,有蛋炒饭。” 他的吻轻轻的,叫人想起羽毛,一点点地拂在光裸的肌肤上,痒痒的。蒋正璇躲着他,可越躲他偏偏便越有兴致,最后索性整个人钻进了薄毯里闹她…… 等她再次醒来,都已经是中午了。沐浴梳洗好,推开卧室门,扑鼻而来的便是诱人的蛋炒饭香味,还有炖汤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令本已经饥肠辘辘的蒋正璇更觉饥饿难耐。 聂重之正在端汤,见她出来,径直朝玄关走去,便拉下脸,冷冷地道:“你要不吃的话,今天就不要准备回去了。” 蒋正璇脚步一顿,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当时拿那件事情威胁她,每每得逞。 蛋炒饭跟一般饭店里的不同,色泽颇深,显然是用了少许的酱油翻炒过的。蒋正璇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恨恨地拿起银质小勺往嘴里塞,恨不得一秒钟就可以搞定面前的这盘食物。每次多对着聂重之一秒钟,她都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可一入口,她的味蕾便“噌”地苏醒了过来。蛋炒饭的味道从未有过的美味可口,咸淡适中的酱油混合着鸡蛋的香味,好吃得让人吞舌头。牛肉清汤也一样又鲜又香。那一次,她就着牛肉清汤,最后将满满的一小盘蛋炒饭吃了颗粒不剩。 不过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里,蒋正璇连眼角也没扫聂重之一眼。吃完后,她“啪”的一声重重地搁下小勺,拎起包包,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今再次尝到了这一刻,蒋正璇才知道这饭是出自聂重之的手。当年的酱油蛋炒饭必然也是他做的。想不到他居然懂得烹饪,而且煮得这么好吃。 仔细深想,倒也不觉得惊讶了,这几年自己不都学会了这些最基本的烹饪吗?那么,聂重之会做一盘蛋炒饭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但凡在国外留过学的孩子,几乎都会这一手。但好不好吃,那是另当别论了的。 不过他现在的肠胃并不适合油腻腻的蛋炒饭。于是,蒋正璇搁了筷子,进厨房把一早的白粥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搁到他手边:“你的胃不好,先喝点粥垫垫底。” 聂重之错愣了几秒,开始低头慢慢吃起来。他的速度很慢很慢,细嚼慢咽的仿佛每一口都要再三回味。许久之后,他才把面前的这碗粥吃完。 蒋正楠的办事能力惊人,安排的医生这日下午便跟她取得了联系。 蒋正璇原本并无信心可以说服聂重之,便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要不我们找一个私人医生咨询咨询?”聂重之沉吟了数秒,点了点头。 聂重之十分配合地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如今的他,仿佛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十分依赖和信任她。 鲁医生拿了检查报告与两人进行了一次详谈。鲁医生询问聂重之以了解情况:“你第一次开始大量饮酒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聂重之的目光扫了扫边上的蒋正璇一眼,没有回答。 大约是聂重之不想她知道吧!为了不影响他的治疗,蒋正璇便假意咳嗽了一声,起身:“鲁医生,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门关上后,鲁医生这才再度发问:“记得是什么时候?你好好想想。这个很重要!” 聂重之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片刻才道:“是在五年前的12月17日。” 鲁医生低头记录在案,又问了他目前身体出现的状况等等。聂重之一一作了详细地回答。 因聂重之坚持在家自然戒断,鲁医生便对两人叮嘱了很多的注意事项。在辅助治疗的药物方面,鲁医生又详详细细地作了说明:“我先给你开点药,用于改善戒断症状,减轻饮酒欲望。” 又对蒋正璇说:“作为家人要经常鼓励他,增强信心、增加信任,劝说与交流并行。家人的热心和耐心对患者的康复具有重要的作用。” 鲁医生说:“我给你开药,另外我给你们配几支镇静剂,万一聂先生情况很难自控的话,蒋小姐就给他注射一支镇静剂……可以帮助聂先生更好地适应……当然有任何问题的话,你们随时跟我联系。” 这晚,蒋正璇一直浅浅入眠。半梦半醒间,听到聂重之的房间传出了闷响。聂重之的酒瘾又开始发作了!蒋正璇本就有准备,一听见这声响,便“噌”地起床,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他的房间。 聂重之的身体在床铺上扭成了麻花。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全身汗淋淋的。 蒋正璇其实也帮不了他什么,只好来回地给他拧热毛巾擦额头上、脸上不断冒出来的密密冷汗。 聂重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蒋正璇整夜整夜地守着他。又与以往一样,每次都在晨光熹微中渐渐地好转。 鲁医生也一再强调除了给患者增加营养的同时,还要加强锻炼,提高身体素质。于是,每个清晨,蒋正璇会陪着聂重之走一段长长的路,一路逛着去几条街外的农贸市场。 第一次两人是无意中逛到农贸市场的,聂重之说:“我们进去买点菜,以后由我负责做菜。” 蒋正璇有些不大相信他真会做菜,毕竟家事白痴也知道:做好一道蛋炒饭并不表示其他菜就可以入口。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聂重之去传统的农贸市场,目瞪口呆地瞧着聂重之熟门熟路地对摊铺老板说:“帮我称一斤骨头。”“来一把青菜……还要一点葱……” 脏兮兮湿漉漉的地面,鸡鸭鱼肉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道,还有身边的这个人,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得叫她恍惚。 或许这才是真真实实的聂重之。过往她从未了解过。以前的她,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试着去了解他呢! 那天中午,当聂重之端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的时候,蒋正璇确实瞠目结舌了。 牛奶一般的骨头汤,碧油油的青菜,香喷喷的麻婆豆腐,另外还清蒸了一个五花八门的海鲜杂鱼。光看颜色搭配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尝了之后,味道也是超乎意料的美味。 他居然这么会做菜! 鲜美可口的浓汤,齿颊留香。蒋正璇一口气喝了半碗。聂重之看在眼里,道:“这牛骨汤用水煮过,洗净后是放入料酒、生姜,再用红枣、枸杞等配料,先大火烧开,再用文火熬制两个小时就可以了。” 蒋正璇不由得咋舌:“这么麻烦。”聂重之嘴角勾勒一抹淡淡微笑:“一点都不麻烦。” 只要她爱喝就好!聂重之凝视着低头喝汤的蒋正璇,心里淡淡苦涩,她大约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熬这锅汤、做这些菜的。 蒋正璇边喝边问道:“你怎么会煮饭做菜的?” 聂重之解释道:“从小看我妈做菜,看多了就会了。”他扫了一眼桌子的菜,缓声道,“这些都是我妈妈以前的拿手菜。我做的都没有她一半的好吃。我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才四斤重,体质很差,三天两头生病。而那会儿,我妈妈工作的厂子,效益特别差,经常拿不到工资。她没办法,就去别人家里做保姆,帮人家做饭打扫、带孩子来赚些生活费。最多的时候,她兼职了三家……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她就去菜市场买人家不要的猪骨、牛骨来给我熬汤,让我一天三顿地喝,补充钙质,增强体质。这里靠海,杂鱼卖得比蔬菜还便宜。于是,骨头汤和杂鱼几乎是我们家天天的桌上客。她怕我会吃厌,就变着各种法子做,红烧、酱爆、葱油、清蒸、广式、蒜蓉……”聂重之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小不懂事,不然一定会告诉她,她烧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蒋正璇轻轻道:“伯母这么的爱你,就算你不说,她心里也一定明白的。”她一向知道聂重之的童年比较清苦,但没料到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她听梁姨说过他母亲是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长得貌美如花,当年与他父亲聂耕礼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那年代的大学生可都是各大国有企业最抢手的香饽饽。但他母亲因为怀了他,被学校以道德败坏给开除了。大学没毕业还未婚生子,这在当年可是要被人指指点点、戳穿脊梁骨的。他母亲的这种情况想必不可能进什么好单位工作,以至于过得极清贫。 那个把万家送去的东西当场扔出去的烈性女子,为了孩子,不但去做保姆,而且还兼职了三家……蒋正璇一下子对聂重之素未谋面的母亲肃然敬佩了起来。 一瞬间,蒋正璇想起了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她确实不配当母亲的。那个时候她确实不想要他,虽然她真的不是故意滑倒的……不过就算是不滑倒,应该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心里又涌起了那种对聂重之说不出的感觉。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固执得惊人。如果换了现在,她至少会跟他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吧。也许还会是这样的结局,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留有遗憾。 “伯母一定在天上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保护着你。而她,也永远在你的心里,你们从来没有分离过。” 她的手小小巧巧,掌心熨帖着他,又柔又暖,似一个热热的熨斗,熨平了聂重之心上每一寸的折皱。 如此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聂重之自身的意志力强大,又十分配合鲁医生的治疗,加上每日蒋正璇的陪伴照料,两个月后,病情便得到了极大改善。酒瘾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症状明显好转。 这一日,鲁医生与蒋正璇汇报了聂重之的尿检情况,说一切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值了,还赞道:“像聂先生这样意志力坚强的患者,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的情况已经基本康复了。只是你们家属朋友要特别注意,切记不要让他喝酒。” 挂断电话前,蒋正璇不知怎的想到了鲁医生第一次检查的时候问聂重之的问题,便开口道:“对了,鲁医生,他酗酒有几年时间了?你方不方便告诉我?” 鲁医生回想了一下:“聂先生有大约五年的酗酒史……” 五年前,是她与他纠缠最深的时候。蒋正璇怔忪了片刻,忽然想到某事,身子陡然一震。 鲁医生在电话那头道:“蒋小姐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翻一下手边的资料?”蒋正璇捏紧了手机:“好的,鲁医生,麻烦你了,谢谢。” 电话里隐隐传来鲁医生翻动纸张“沙沙”之声,蒋正璇却一直僵站着。 片刻,鲁医生的声音传来:“找到了,聂先生说他记得非常清楚,他是五年前的12月17日第一次开始大量喝酒。” 蒋正璇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那一年的12月17日,蒋正璇记得十分的清楚,就在那一天,她滑了一跤,顿时腹痛如绞。她眼睁睁地看着温温热热的红色液体一点点地沿着腿部滑下了…… 她捂着坠痛的下腹,惊慌失措地喊人:“快来人,我跌倒了……” “快……快帮我叫医生……我流血了……” 就在那一天,她永远地失去了腹中那个孩子。 也就在那一天,聂重之闻讯冲到医院,双目赤红,像只疯了的野兽,死死地揪住她的衣襟:“他是活生生的呀。几个月后,他就会哭会叫会吵会闹了呀……他是活的呀……他是活的呀……” 蒋正璇全身冰冷地明白了过来,聂重之为什么在那一天会开始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