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苦李纨心事有谁怜
凸碧山庄的院门前，李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扣响了门环。 丈夫贾珠的英年早逝使得李纨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作为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一个国公府的长孙妇，她决定用一生去为亡夫守节。 这些年来李纨从不乐忠于大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也不去窥探本该属于她而被凤姐夺走的管家权利。 除了一丝不苟的遵循礼法孝道侍奉公婆贾母，李纨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独子贾兰身上。 此生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儿子培养成可用之才，将来金榜题名以慰贾珠在天之灵。 然而贾府义学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培养人才的地方。 虽然贾政三顾茅庐请来了一位学富五车的老儒执教，虽然学堂里撵了几个不堪的学生，贾府义学依旧是一个大多数人去混日子的场所。 若是没有听贾瑞说起送贾兰往北静王府求学的事，或许李纨也只能让贾兰在义学里好好用功，叮嘱他不要和那些坏孩子学。 可自打贾瑞提起这事，李纨便再也放不下了。 北静郡王的贤名可是妇孺皆知的，且府中有许多当世大儒。 在北静王府里念书的也都是富贵人家的要强子弟。 若真能将贾兰送进王府里攻读，不但可以得到大儒们的指点使学业精进，更可以让他多接触那些勋贵子弟，拓展贾兰的交际圈，将来出仕定然能得到不小的助力。 偏偏上回自己言语不当冲撞了贾瑞，为此李纨后悔不迭，甚至不惜放下长嫂的面子两次登门想要当面赔罪，哪知两次都扑了个空，均被告知贾瑞不在。 李纨也不知道贾瑞是真不在还是依旧气自己怀疑他的动机故意避而不见。 为了儿子的未来，李纨第三次扣响了这扇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一个婆子见是李纨忙请安：“珠大女乃女乃安。” 李纨微微一笑算是回礼：“瑞二爷在家里么？” “在呢，大女乃女乃稍等，我去给您通报一声。” 婆子并不敢擅自让李纨进去，因为瑞二爷规矩大。 他可不想自己白日双（宣）修（淫）的时候被人打搅，尤其是黛玉宝钗偶尔还会来坐坐。 不一时，贾瑞亲迎了出来：“大嫂子来了，快里头坐。”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纨依旧微笑回应：“冒昧前来，不打搅二爷休息吧？” 贾瑞笑道：“大嫂子是贵客，怎么会冒昧？ 前两天大嫂子来，偏我不在屋里，让大嫂子走了个空。 本该我这个做兄弟的去给大嫂子请安的，可毕竟你们孤儿寡母的，我怕大嫂子忌讳就没敢去，还请嫂子见谅。” 李纨听他说得尊重便信以为真了，说道： “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忌讳？也多谢二爷想得周到。” 进了屋就坐寒暄几句，贾瑞便直问道： “大嫂子可是拿定主意，舍得送兰小子去王府里读书了么？” 李纨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贾瑞先提起了忙点头顺着说道： “正是呢。上回叔叔说了那些话，我回去细想竟都是金玉良言，处处都是为了兰儿着想。” 贾瑞笑道：“不过是看着兰小子踏实厚道，将来必是个有出息的，才想着帮扶帮扶。 既然嫂子拿定主意了，那我回头就先回明了政老爷，再去找北静王爷说了此事，不出两日就能成了。 大嫂子就给兰小子收拾收拾该使用的东西罢了。 外头跟着的人和车子我去安排，若是还有什么缺的或是我想不到的嫂子也都跟我说，不用外道，也不用跟凤姐或者太太说了，她们做事到底没有我爽利。” “可真是太麻烦叔叔了，回头我带着兰儿来给你磕头。 可让我们母子怎么报答叔叔的恩情呢？” 李纨站起来便要给贾瑞行礼。 这倒不是李纨装出来的，她是实打实的感激贾瑞。 贾瑞忙也起身避开了：“可使不得，怎么敢受嫂子的礼？ 嫂子方才也说了，都是一家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就说要兰小子谢，也该办成了这件事再说。” 李纨这才又坐了。 一时又不好人家才答应了就离开，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竟有些尴尬起来。 贾瑞想打破尴尬，便问道：“大嫂子，有件事我倒是想不通。 都说隔辈亲，老太太疼宝玉是阖府都知道的。 兰小子是政老爷和太太的长孙，怎么老爷太太似乎不大管兰儿的事？” 这确实是困扰了贾瑞好长时间的疑问。 哪儿有爷爷奶奶不疼大孙子的？更何况是贾兰这么个乖巧懂事的。 贾母、王夫人疼宝玉是怎么个疼法世人皆知，为何比宝玉还矮了一辈的贾兰却像是空气一般没有存在感，基本上和顽劣不堪的贾环划等号？ “叔叔这话差了，老爷太太哪里不疼兰儿……” 李纨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或许贾瑞是无心一问，可李纨总不能说是当初因为自己和贾珠恩爱非常，李纨又年轻貌美，深恶女子妖媚如狐狸精的王夫人便不大喜欢李纨。 后来贾珠英年早逝，王夫人便怪是李纨太过妖艳，以至于贾珠无法自持，纵欲过度乃至亏了元阳才一命呜呼的。 这些李纨从来没有想过去反驳。 丈夫死了，守节是妇道，是本分，这些李纨从不埋怨。 就算自己是个狐狸精勾死了贾珠，贾兰毕竟是贾珠遗留下来的亲生骨肉啊！ 王夫人就不能把给宝玉的疼爱稍稍分那么一点出来给贾兰？ 这些心里的委屈，李纨怎么能对外人说？ 见李纨垂首眼圈似乎红了贾瑞也知道自己又唐突了，忙打了个哈哈： “正是呢，太太怎么不疼兰小子，是我又浑说了。” 李纨却坐不住了，生恐再多坐一刻眼泪便会忍不住掉下来，便起身道： “多谢叔叔，我这就回去把这事告诉兰儿，他还不知道多喜欢呢……” 一脑袋问好的贾瑞也不好留，将李纨送出大门。 看着这姿色不输尤氏的俏寡妇的背影贾瑞不免又好奇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