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旋针线对坐小窗前（三）
看着黛玉戚戚然情绪不高的模样贾瑞道： “要不咱们就回去了吧？” 黛玉道：“既然来了还不逛完么？ 若是回神京，却不知何时才能再逛这个园子了……” “得得，逛还不行吗！逛！” 贾瑞将土填好了又踩了两脚。 又沉默着走了一会儿，黛玉引着贾瑞来到水边亭中坐了。 “要不，唱个歌给你听？”贾瑞试图哄一哄黛玉。 黛玉摇头道：“罢了，我可不想听什么天上掉下来的。二哥哥就歇歇吧。” “换个好听的呗！我又不是就写了这一首歌！” “那唱个《传奇》吧，我觉得那曲儿好听~”黛玉道。 “不，有新歌要不要听？从来没给别人唱过。”贾瑞故作神秘道。 “哦？”黛玉果然来了兴致。 “要听，请二爷唱吧！”紫鹃也忙说道。 贾瑞清了清嗓子唱到： “北方的公府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坐在窗旁。 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优雅， 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一曲唱完，黛玉犹自发怔，竟是痴了。 “好听么？”贾瑞问道。 “好听好听！” 紫鹃拍着巴掌说道： “曲儿也好，词也好，也不咬文嚼字的，连我都能听得懂呢！ 瑞二爷，你这新曲子叫什么名字？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在写我们姑娘呢？ 姑娘看不就是喜欢穿着绣花的裙子在窗边呆坐么？ 不过这种时候多半是只有我和雪雁才得见的，难得二爷怎么唱得这么生动？ 就像亲眼见了一般！ 还有，口香糖又是什么糖？怎么我竟没听说过？” “紫鹃！”黛玉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嗔怪的瞪了紫鹃一眼。 紫鹃做个鬼脸不再问了。 这首曲子辞藻并不华丽，却将一副美人呆坐窗前的思乡之情唱得生动。 虽然有着淡淡的愁思，画面却很唯美，果然如贾瑞亲眼见过多少次了一般…… “这曲子本就是为了林妹妹所做的，就叫《南方姑娘》吧。林妹妹喜欢？”贾瑞问道。 黛玉看向贾瑞，四目相对又马上移开目光： “二哥哥果然才华盖世，一首曲儿只信手拈来。” 贾瑞正色道：“可不是信手拈来的。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填词谱曲也是一样的。 我是见了妹妹这么静静地坐着突然就有了灵感。” 黛玉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又问道： “我还是不明白，二哥哥骨子里也是清新高雅之士，为何偏要做出一副市井模样？ 在人前做出一副贪财好色的模样，又可以和那些以色娱人的青楼女子谈笑风生，和那些浑身铜臭粗鄙不堪的奸商虚与委蛇？” 贾瑞见躲不过去了，索性说道：“我本来就是贪财好色啊！” 紫鹃听了差点抽过去，哪儿有这种人？ 她真恨不得给贾瑞两拳！ 在一个小妹妹跟前坦然承认自己贪财的？更何况还说什么好色的？ 贾瑞则说道：“妹妹生于侯府，长在国公府，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道花前月下落花流水，对银钱也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生计艰难。 我即便同你说这些你也没有切身体会，只怕不懂。 只是你得知道钱真的是个好东西，且钱本身并无对错，有过错的无非是那些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的人罢了。 哥哥这辈子注定要当个俗人了，如今更有一大家子人口要养活，不赚钱怎么行？ 不过哥哥只希望妹妹这一生都不用为生计发愁，无忧无虑。 另外还有一点或许我说了妹妹不能认同。 虽然我不信佛，我却喜欢《妙法莲华经》里说的众生平等。 上至天子朝臣，下到贩夫走卒乃至商贾乞丐、娼妓盗匪，其实都是一般的人， 不能因出身不同、地位高下或是积蓄多少就分出三六九等……” 贾瑞这一席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黛玉心下慢慢咀嚼。 紫鹃却笑道： “怪不得听人说二爷在城北弄了个康善堂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原来瑞二爷也是个博爱众生的人。 二爷说得在理，银子本身有什么错？ 像二爷这般乐善好施的人，手里的银子就是好的。 像那些为富不仁的坏人，手中的银子自然就是坏的了！ 方才二爷又说希望我们姑娘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光是希望可不行！ 二爷是个有大本事的，又有姑老爷的嘱托，二爷得庇佑着点我们姑娘才是呢！” 黛玉听紫鹃越说越不像了，竟说出这种话来，又羞又急，呵斥道： “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在这里胡吣什么？再胡说我可打了！” “本来就是姑老爷拜托二爷照顾姑娘的么，二爷当场也答应了，怎么不能说……” 紫鹃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说道。 贾瑞咳了两声：“这是自然，即便没有姑父的话，当哥哥的岂有不照顾妹妹的道理？只是……” 二女不由得都看向贾瑞，紫鹃还是憋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物质上的我可以帮照着妹妹，精神上的却要靠妹妹自己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是系铃人。 即便是一辈子吃喝不愁锦衣玉食，心里头有愁绪万千，也是快乐不起来的。 想要真正的快乐，还要靠自己的。”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是系铃人，黛玉垂首无语，心里头默默重复着这两句话。 紫鹃却拍手道：“二爷说得真好！ 我们姑娘哪里都好，只是心思太细了些，平日里有些大事小情，乃至一些下人婆子们随口说的话都要想上半天！ 这样成日的想身子怎么能好呢？ 难怪二爷唱的曲儿都是‘只有我在你窗前给你敞心扉’呢！” 黛玉听了急道：“你这丫头今儿是失心疯了不成？ 居然敢拿我取笑了？不说话谁拿你当哑巴卖了去？ 你便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紫鹃陪笑道：“好姑娘，我不是因听二爷说得贴切才插嘴的么？ 你别恼，我不说了就是了。” “你不去，我就要去了！”黛玉说罢起身便要走。 紫鹃哪里肯让这么好的氛围被毁了，忙按住了黛玉道： “好了好了，姑娘别恼，我这就回去给姑娘和二爷预备茶水点心，姑娘再坐坐吧。” 黛玉见紫鹃走了，一时去也不是，再坐下也不是。 贾瑞笑道：“你看你，又去在乎别人怎么说了不是？” 黛玉也不答话，迈步却往园子深处走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