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事在人为
道人口中的言语,百者听来千种想法。 可无关真实,在场之人都听出来了,道长的言下之意。 救人,与杀人一样。 杀一个人,是犯了罪。道长却指向了秦琼。 何意? 拿对方举例而已。 这位军爷杀一个人,便只是个普通军卒。可是,如果他杀了百人、千人、万人……身为军人,他会走到哪一步? 国之柱石? 骠骑将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屠? 名垂千古的名将? 无论哪一样,他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军卒做起来的。 同样的道理,菩萨是因为普度的众生多了,才成了菩萨。而菩萨在成为菩萨之前,也是从一人开始救赎。 道长之意便是如此罢? 杜如晦听懂了么? 自然听懂了。 可问题是听懂了与说得过去是两码事。 读书人是贪心的,救一人,在他看来就是本分。。同样,他也相信,道长应该明白救一人与救万人,在同等的时间条件前提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可这件事的死结不也就在这里了么? 就是因为不知如何救这一郡之人……甚至说句夸张的话。一个诏狱司小小的七品判官……现在竟然妄图代替那些大人物的考量,打算去救那一郡之民…… 这是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狂悖! 可在李臻看来,这就是杜如晦啊。 这就是那位房谋杜断名垂千古的杜如晦。 人不狂,没出息。 才高一等之人凭什么不能恃才傲物? 人家有那本钱。 可说归说,他却不愿让老杜钻进那牛角尖。 甚至……在李臻心底都明白。 狐裘大人是对的。 河东之难,难在秋冬。 连他在坚定了去河东的信念时,都没敢说自己能救的了所有人。 不可能的。 河东之罪,是战之罪又非战之罪。 这個年头的农业生产力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讲,是无比低下的。若现在能有别的现代穿越者来到这边,听到了这些名垂千古之人在那聊河东的情况时,可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错过春耕种粮食,那换种别的不就好了?” 是啊,放在现代人那,初春种麦种稻,春夏种玉米,或者是阳历5月去种高粱不就好了? 何必这么难? 但实际上并不然。 首先,现代科技的种子,是一代一代进行了人类地域不同、环境不同,为了优化而进行过基因改良的。 就单说高粱,高粱分早熟和晚熟品种。通常早熟品种,要在第一积温带,5厘米厚度的耕地温度恒定在10到15度时才能发芽。晚熟品种则适合第二、第三积温带温度上升到适宜条件时播种。 这是种子发芽的必须条件。 可是,现在马上就要三月份,按照阳历年的说法,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下旬了。高粱的早熟品种最佳播种期已过。 而晚熟高粱种到现在还没出现呢,那是千年之后的事情。 怎么办? 没得办法。 其他作物也都是如此。 现在不是21世纪,甚至连明朝的小冰河期还没到。 按照科学的说法,隋唐时期的气候,严格意义上来讲,才是整个北半球天气刚刚“由寒转暖”的开始。 所谓的开皇、贞观、武周、开元这些大治之世,百姓能吃饱穿暖如此富足,都和气候脱开不了干系。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风调雨顺对一座王朝的重要性。 而在这个时代,神州大地所种的五谷,黍、粟、稻、粱、菽这些都是属于早熟粮食,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种进土地里。 否则,在这个冬日远比后世冷,夏季要比后世凉快的时代,错过了春耕,这一年便是真正意义上的颗粒无收。 根本和后世那种中原地区一年两熟,江南一年三熟的产量天壤之别。 别的不说……就说李臻这边。 他是在西北出来的,且末那边已经有胡商种起了棉花,可棉花却并非用来制作衣服,而是用来“赏”的。 你就说你受得了么? 生产力、科技、甚至是道路运输的限制,让这个时代的人必须顺应天时。逆天行事,注定是死路一条。 或许别的穿越者人家有系统,人家有老爷爷……可对于一穷二白的李臻来讲,他纵然脑子里有万般想法,此刻也只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个时代的基础上做文章罢了。 救一郡之民,不是一拍脑袋,只身就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臻看起来并不急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努力。他在努力,老杜在努力,狐裘大、甚至武则天他爹、孙静禅他们都在努力。 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集体的力量却可撼动山岳。 等。 再等等。 再等等…… “唉……” 杜如晦忽然一声长叹。 他听懂道长的意思了么? 一开始没懂,可这会儿却思考明白了。 端着酒碗,他面向众人,平声说道: “诸位,对不住……是在下扫兴了。杜如晦给各位陪个不是,请。” 红缨率先摇头: “克明兄之忧,我亦明白。还请放心,小姐已经来信,河东之事,飞马三宗自当不会坐视不管。” 大财主给了一颗定心丸。 秦琼同样端酒: “某是军人,能做的只有上阵杀敌,若是经营一郡之事,还真有些无从下手。不过……但凡有需要帮忙的,等某战事结束,便出发河东,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谷吚 “唔……嘻嘻~” 笑嘻嘻也端起了酒碗: “我过几天也要去瓦岗那边发财,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麻烦,或者要打探什么消息的话~去血雾书院让人喊我就可以啦。你就说你找血幽姬~我很出名的,他们都认识我,我若不在,你就把你的难处说出来,他们能帮肯定帮你滴~还不用给银子哟~” “……” 满不在乎的把自己的身份如实报出。 笑嘻嘻毫不做作的说道。 “阿弥陀佛……杜施主,若需要帮衬,只需言语一声。天南海北,贫僧定无推辞!” “哈哈~瞧见了吧~老杜~” 听着他们的话,李臻再次勾住了杜如晦的肩头。 “城楼高万丈,全靠朋友帮!人多力量大,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间万般事,无非四个字而已。” “……哪四个字?” 杜如晦问道。 “事在人为。” 叮~ 道人的酒碗与他碰到了一处。 “诸位,干啦!!” 春风一度,肉香弥漫,酒香正酣时。 书生饮酒入喉。 甘冽无匹。 而看到杜如晦那终于舒坦了的模样,手里拿着整个锅里,最长最厚,被锅沿烙出一个巴掌长度的锅贴大饼…… 没错,就是秦琼呼的那个。 李老道喝完了酒,索性起身: “来来来,光喝酒没啥意思。” 说着,他扭头一看笑嘻嘻: “我教给你那个西皮流水的板儿还记得吧?” 平平无奇的小眼汉子眼睛一亮: “你要唱小曲儿?” “嘿嘿,对呗~” “那我给你敲!” 拿起了竹筷,笑嘻嘻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朝着桌面落了下去。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标准的二六板出来,就见道人唱喏一声: “嗯?!嗨呀~唱的好记得喝酒啊你们!” “叮叮叮叮叮叮……” “这一封啊~书信来的巧~” “叮叮~叮叮叮……” 高亢而清爽的声音,伴随着简单的竹筷敲击,合到了一起。 “天助黄忠成功~~劳!” 黄忠? 其他人一愣,但笑嘻嘻和李臻都不管,一个敲,一个唱。 “站立在营门~高声叫!” “叮叮!” “大小二郎啊听根~~苗!” 犹如发号施令的将军,道人凤眼微眯,面含得意: “头通鼓!” “叮~!” “战饭造!” “咚!” 看着不敲筷子,反倒用拳头瞧桌子的笑嘻嘻,李老道声音又高了一度: “二通鼓!” “咚!” “嘭!” 秦琼听着有趣,跟着笑嘻嘻的节奏空拍了一巴掌。 “紧战袍!” “三通鼓!” 听到李臻唱到这句时,随着李老道那从腰间抽出来的长刀(贴饼),笑嘻嘻忍不住跟着一起唱道: “刀吃鞘~” 但她还是拿捏不住那湖广音里“出”和“吃”之间那微妙的平衡,比起道人那洒脱中犹如快刀一般锋利的“刀出鞘”,还是差了不少。 让她不满的嘟起了嘴。 可众人听着却非常舒坦爽快,只觉得这种……闻所未闻的小曲儿,听着味道可太舒坦了。 “四通鼓~把命~~交!” “向前各个具有赏,违令项上吃一刀!” 一边唱,道人还一边拉山膀,原本消瘦的身躯在他刻意的挺胸下,显得尤为威武。 “三军与呀啊~爷!归~营~号~~~~” 看着众人,道士眼睛一眯,眼里的得意与志在必得如若实质: “到明天啊啊啊~~~~~” 一个高腔猛然拔出。 摇头晃脑的黄忠发出了最得意的一句: “午时三刻~~~~~成~功~~劳~~~~~~~~” “咚咚咚咚咚咚……” “叮叮叮叮叮……” 在自发的筷子与巴掌的敲击下,道人唱出了心中那可以无比清晰被众人感知到的信心与追求。 河东之事,定会成功!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一旁,一直吃肉吃饼的兄妹俩三黑一白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面露得意之色的先生…… 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