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信任与谎言
午间,众人用餐时间过后。 一间内饰氛围完全不像是在医院的洗手间里。 “嘁…又来了。” “淅淅沥沥……吱。” 沾满水渍的手拧上了水龙头,那只手的主人用力地抹了把脸,抬起头来,看向镜中那张脸颊边不时还有一点点水珠滑落下去的面容。滴…滴…水打在洗手台上,溅到他那身崭新得像是刚从商场里买来的西服上面。 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心中发酵。 “……哈。”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叹了口气。 而叹完气之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叹气。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他若有所感地摊开了双手,掌心都向着自己,其中一只手的手背还印有一道剑形的纹路。 过了几秒,一小团黑影在那人的掌心中出现,起初那东西只有米粒般大小,随后它开始慢慢扩大、再扩大,近乎是以一种rou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整个手掌。 从那个人紧锁着的眉头处大概可以看出,这不像是他出于粗心大意,沾上了什么不容易洗干净的墨水。 他把手举到眼边,翻看了两圈,又用另一只手往那黑乎乎的地方探了探,大致明白了自己的手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状况: 掌心那块地方消失了。 对,就是如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了”。 没有被黑影覆盖的指尖完全可以捅进黑影当中去,无论多深,似乎也触及不到还留有rou质的手背。就像是掌心处的血rou、神经被世界剥离了一样,虽然那里还能传来痛觉,但似乎,又是不属于他的痛觉。 打个确切一点的比方就是,一个截过肢的人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存在的肢体正在隐隐发痛。 这感觉很奇妙,但从那人脸上没有多少起伏的神色来看,他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这种现象比较奇怪,还是这个人比较奇怪。 总之就是非常奇怪。 约摸着几秒后,他手背上的那道剑形纹路突然开始发亮,伴随着一阵guntang的温度升起,黑影开始渐渐消退,那人也适时地把手指从中抽离了出来。被“剥离”的掌心慢慢回到了那只手上,摸上去有温度,也有触感。 “……” 他凝视着亮度缓缓开始减弱的剑纹。 他知道有人在暗中观察、对他做着什么。 “这次……比上次要快了不少,不过至少发生没在吃饭的时候。每当我想要跟系统空间进行沟通,过一阵子都会出现这种侵蚀现象——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必然。” 那人看向镜中的那道身影。他知道,那是谁。 “…你在帮我?还是在阻止我做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如果此时有人推门而入,那便会看到他完全是在镜子面前自言自语。 “老实说,门矢织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在心里喊了你的名字。当发现那根本没用之后,我便又向系统空间发起了沟通……我很确定有那么一瞬间,我联系上了她们。 “但是很快,那道联系就断了,就像被什么力量强行切断了一样——你做了什么,对吧,Kamen。” 说话间,镜子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微动。 “你不想让我跟量子有关的东西接触……这意味着,这个症状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会让我像小时候那…” “…呃!!” 话还没说完,他手背上纹路便像生气似的变得guntang发红,一阵猛烈的刺痛感随之而来。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痛苦,与之前的那种隐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那人疼得直接弓下腰去,而镜中的那道人影,却是往出口处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叹了口气,插着兜,转身离去。 “喂!你怎么了?!” “…小少爷?小少爷?您还好吧?!” “我没事!!” 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女声后,卡门不顾手上的剧痛,先是朝着出口那边喊了一嗓子。以他对丽塔和比安卡的了解,男厕这种社交伦理上的屏障绝对挡不住女武神们前进的步伐。 出口外,已经做出攻击态势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才收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几位正要上来搭话的人见状,默不作声地走了。 “呃呵…呃呵…哈…哈…” 卡门扒住洗手台边缘,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看着还在打颤的手指,他抿了抿嘴,又拧开水龙头,让从冰凉过渡到温热的水流不断冲刷着痛处。 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希望这样有用。 过了一会儿,整理好着装的他走出洗手间。看着神色紧张的两位女武神,他嘴角一翘,顺势歪了下脑袋: “诶嘿~好像吃错东西了。” “……” 那还沾有些许水渍的纤手将门把一拨,“咔嚓”一声,洗手间的玻璃门打开半扇,从里面走出了一道那种平时只有在油画里才能见到的身影。 正对面的镜子上倒映出一对灿金色的双眸。 镜子里,那张雪里透着一抹红的脸贴近了。 说来真是奇怪,为何有机物与无机物那种不同而又独特的气质,会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明明眼底里根本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情绪”的事物,那张吹弹可破的面容上却在透露着一种无奈与愠怒。 “砰!” 一只拳头突然从镜子下方打了上来。 正中那张绝美的脸颊。 “…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你在愚弄自己,我们本为一体】 “…滚出去!” 【我们,殊途同归】 “砰!” 又是一拳。 【我们…归途无期】 “都说了,给我,滚出去!”“砰!!”“喀啦啦——” 玻璃的碎片四散而飞,每一面、每一片、每一粒,都辉映出那一双灿金色的眼眸。那抹颜色是那么的神圣而不容质疑,一如上帝那原初之火里熊熊燃烧的光辉。 那里诞生了诸多光环加身的天使,也诞生了司掌着罪业与痛苦的…【撒旦】。 “疯女人,你又在干……?!”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梅比乌斯刚冲到房间门口,话还来不及说完,她便听到了一声几近歇斯底里的咆吼:
【别过来——!!】 生物本能的恐惧感突然咬住了她的脊柱。 门外边,走廊上,是一地的玻璃碎片与一个披头散发、跪伏在地上的女人。如果,她此时再往前踏出一步;如果,她看到了那副惨烈而不堪入目的景象。 她会被湮灭。 甚至,来不及感受到死亡。 【火之子…不拜,土之子】 冷汗爬满了梅比乌斯的全身,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她的好友,已经开始抵挡不住律者权能对精神状态的侵蚀。现在与她一墙之隔的,是那个永远高她一头的疯女人,也是那个最为恐怖的……【律者】。 “……” 死一样的寂静,在这间原本温馨的小屋里定格。 石英钟的指针一直停在几分钟以前的位置,表明了这里不是现世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驱使某种强大权柄才能制造出的【领域】。 良久,绿发的小个子讲师看了一眼自己脱到衣帽架上的白大褂与西服外套,吞了口唾沫,缓缓道: “…下午有你的课,还去吗?” 【不去了,以后…也不会去了】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辞呈,已经写好了吧?” 【嗯,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抽屉里。那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如果你认为时机成熟了,那就,把它还回去吧。】 “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 梅比乌斯知道那个女人说的东西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里,流露出一股nongnong的悲伤。好似一个无法死去的囚徒被流放到外太空,无法动弹,无法呼喊出声,只能看着自己的家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最后,那颗蓝色的星球毁于一束从天而降的威光。 【拦不住的,我拦不住的,命运也好,意外也罢】 【我该回到乐土里,再一次,把自己与现世隔绝】 【后会…有期】 “……” “咔哒、咔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只剩下指针转动发出的机械卯合声。绿发的小个子讲师踏出房门,扭头一点一点地往旁边看去——走廊上,只有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个和自己朝夕生活在一起的身影,不见了。 不见了啊。 她抿着嘴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会显露出什么,一双粉拳紧紧地攥着,心里满是不甘。 末的,她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到那个人的房间里,也不管自己脚上还扎着几块玻璃碎,伸手摸向书桌那个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抽屉。 “哐当。” 拉开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秀丽的字体写着《辞呈》的书信,以及一枚白金色的记忆体。 “疯女人…卡门阿波卡利斯,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