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雾都迷迭香》(其三)
柯文特花园剧场,音乐厅内部。 相比起欧洲其他著名的大歌剧院而言,这里的装潢无疑是要显得“简朴”了许多。 当然,这充满英伦风味的“简朴”,在一般人看来仍然是极致奢华且有内涵的风格。 ——看看那一片非金即红的海洋! 仿佛,只要置身其中的人鼻尖微微耸动,就能够从中嗅到几缕英镑在疯狂燃烧的味道。 虽然此时此刻,它是那么的光鲜亮丽。 但在历史上,这座英国著名的剧院却曾两次被无情的火海所侵染。 1808年9月19日,柯文特花园剧院被焚毁,新剧院的重建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而过了不到五十年后,1856年3月5日夜,又一场大火使剧院再次化为废墟。 现在的剧院是1858年由爱德华·巴里设计建造的。 此后,柯文特花园剧院虽然几经修缮,但始终保持着以深红和金色为主调的色彩。 不过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要上演《尼伯龙根的指环》系列歌剧的缘故,针对歌剧的剧情内容,剧院方也适当地调整过音乐厅的内部布局,以求带给观众最好的体验。 前几天,他们更是请了一批专业的电气工人,为剧院里最近隔三差五就会表演跳闸的变电箱做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手术。 准备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剧院方的负责人就差请一位货真价实的吉普赛女郎双手合十,对着大家说上一句“希望《尼伯龙根的指环》系列演出成功”了。 金光闪闪、犹如繁星点缀的穹顶之下,两道主色深红却绣有诸多金丝花边的幕布,正安安静静地垂在舞台上。 而与这份安静相对应的,却是陆陆续续从侧厅的入口处走进来的观众们。 无论男女,他们大都穿着隆重、举止文雅,可见他们已经完全将欣赏音乐作为一种高雅的社交活动。 说人话,其实就是应酬。 “哦,我亲爱的女士,昨天上演的那一场《尼伯龙根的指环:莱茵河的黄金》完全出乎了我对这家剧院的意料!”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它实在是太美妙了,以至于我差点认为是女王陛下把她皇冠上的钻石制成了发条,拜托辛德瑞拉帮忙安装在演员们的歌喉上!” “呵呵,您可真是幽默啊,不过,说起钻石……鄙人有幸在上个月入手了一对意义非凡的钻石耳环,您如果有意向的话,欢迎您过两天来参加鄙人举办的下午茶会~” “上个月,难道是那位怪盗先生的…!哦,我会的,我会去看看的,先生。” 在比舞台低了将近一个楼层的乐池里,管弦乐团的演奏手们有条不紊地调试着自己的乐器,一旁的工作人员们正把最嘹亮的铜管乐器放到最深处。 那里距离指挥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位置也远远低于舞台上的歌手。 由于演绎《尼伯龙根的指环》这部歌剧的乐队编制要求极其庞大,所选择的歌手在音量音色和强度方面都有特别要求,同时还要采用一些极端措施来保证聆听效果; 因此,为了让每一位观众都能够享受到一场极致的视听盛宴,剧院方只能暂时辛苦一下这些辛勤劳动的工作人员们了。 算上包厢,柯文特花园剧院有2250个座位,并且还拥有一个满编制的管弦乐团和合唱团。 想要让他们真正地安静下来,估计也只有等到幕布被正式拉开的那一刻了吧? 可能是剧目将要开演的缘故。 人从视线最好的贝德福德包厢向下看,能够清楚地看到下方每一个人脸上的热情、风度,还有那份对歌剧演出的期待。 一位绅士为姗姗来迟的淑女礼貌地让开了道路; 淑女向其致礼,绅士也对其回礼。 然后,他们对彼此的座位相邻感到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兴致满满地攀谈起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 尼伯龙根、钻石、怪盗…… 能从他们交谈时的口型中分辨出来的词汇,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你在看什么,赛巴斯。” 一道清冷的声线,打破了贝德福德包厢里宁静而又沉闷的气氛。 闻言,一位满脸沧桑的老管家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收回了他看向下层观众的视线,并不着痕迹地藏住了嘴角处那抹淡淡的微笑。 他转过身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不大不小的包厢里,四位西装革履打扮的护卫分别把守在了房间的四个角落,构成了一个毫无死角的防守阵型。 从他们上衣处鼓起的褶皱来看,这四个护卫显然是装配有左轮手枪之类的武器。 一张做工精致的沙发和茶几,有序地摆放在房间中央靠墙的那一边。 沙发上,一位气质绝佳的男装美青年正端坐在那里,时不时会分心去注意一下茶几上摆放着的那捧玫瑰花束。 那人生得一头柔顺亮丽的金黄色短发,细细看去,明显有刻意裁剪过的迹象; 皮肤很白,是无暇的象牙色。 穿着很华丽,侧面衬托出其身份不凡。 明明在微笑,眼神却是无比的淡漠,仿佛已经失去了那抹代表生机的高光。 如此一位有着上位者气息的男装美青年,正是先前女演员珍妮小姐所说的那位“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贵族—— 维克多·亨利。 见此情景,老管家赛巴斯蒂屈下身段,恭恭敬敬地向声音的主人行了一礼: “是一些美好的风景,比安卡大小姐…哦,不,是维克多大少爷。” (噔——) 听到这里,在沙发上坐着办公的金发贵族动作一顿,那一双猫眼石般的蓝色美眸里登时迸发出了两抹千年冰窟里的幽光: “注意你的言辞,管家先生,我现在是维克多·亨利,是亨利家族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以前,以前那个随母姓的私生女比安卡·阿塔吉娜已经死了……懂吗?” “…非常抱歉。” “哼,算了…抬起头来吧,赛巴斯蒂。从我幼年时便照顾我至今的管家先生啊,我现在需要一份文件,一份新的文件。” “好的,大少爷。” 得到主人的应许后,正起身来的老管家塞巴斯没有耽搁,立马就表现出了他身上那股与普通老人全然不同的行动力和判断力; 一,二,三…… 仅需三秒左右,他便完成了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翻出文件,到在那一叠与亨利家族事务有关的文件中挑拣出一份待处理文件然后将其交给自家主人的行动。 “……” 看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份文件,维克多抬起头来,眯起她那对寒冰般美丽、冷冽的蓝眸,打量了一眼那位老管家重新恢复成侍立站姿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老管家将文件交到她的手上时,她隐隐约约瞥见,对方那对厚厚的眼镜片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芒。 幻觉,吗…… 按上次她在家里无故晕倒的情况来看。 可能,真的是因为她最近工作得太累,以至于出现了这种小小的幻觉吧。 这样想着,名为“维克多”的金发贵族继续埋头对付起她手上的文件,丝毫没有在意某位快要迟到的侍者。 此时,贝德福德包厢门外的走廊上—— 一位侍者将手里盛有红酒和高脚酒杯的托盘放到旁边,接受着安保人员例行的检查。 在顺利地通过了搜身检查后,侍者正要端起托盘,却听到了安保员对他低声的提醒: “…你可要小心一点啊,费歇尔。” “诶,为什么?” 伪装成临时侍者费歇尔的卡门微微一愣。 这一刻,他可谓是本色出演了一位经验不足的服务业从事人员。 “听我说,里面的那个老爷…脾气可大着呢!刚刚就有个送酒的小伙子被轰了出来,别说捞不捞得着小费了,嘿,我估计啊,现在他的饭碗都悬咯!” 听到这里,另一个年长些的安保员左瞧瞧,右看看,替谈话的俩人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之后,他才微微侧过身来,在一旁跟着加入到这个话题中:
“……总而言之,这次的客人来头很大,进去之后,你要少看,少听,多做事,知道了吗?费歇尔。” 看来,这个临时侍者平日里的人际关系真的很好啊。 在得到了更多有关于“费歇尔”这个角色的情报之后,卡门借低头捏下巴这个动作的功夫,开始全力调动起面部的肌rou——毕竟,他平时的表情并不算多。 下一秒,即便隔着一层硅胶材质的面具,卡门也同扮演对象平常时所表现的那样抬起头来,朝着两位安保人员咧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嗯,加油干吧。” “要早一点成为配得上玛丽的男人哦?” “我,呃,我先走了!” 在两位安保员带点揶揄色彩的目光中,卡门扮演的费歇尔一把抓过托盘,在保证盘中事物安全的情况下,飞也似的逃开了。 等到那侍者离开了二人视线范围之内,这两个坏家伙与彼此对视一眼,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捉弄这个老实本分的临时侍者,可是这些剧场员工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时间。 这一点,对于要扮演“费歇尔”这个角色的卡门来说也略有耳闻。 尽管他本人对此颇有微词: “费歇尔,你这根该死的该烧的木头,现在,整座剧院都知道玛丽小姐喜欢你了,好歹争点气啊…!” 单身年龄等同于实际年龄的他,对这个被人所爱的临时侍者感到着实有些羡慕。 不过,也不会有女孩喜欢自己的啦。 想到这里,卡门肚子里打转的酸水又悄悄地平息了下去。 【这个,呆子…!】 在一片纯白色的意识空间里,黑发紫瞳的Kamen突然用手“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脸上,樱桃般的小嘴也跟着不满地翘起。 与卡门有着不同性别和性格的她,现在已经有点生气了。 【十年了!从觉醒到现在整整十年了!他难道还没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想一个办法让卡门能够意识到我作为女性的魅力啊!】 另一边,趁着Kamen还在意识空间里冥思苦想(瞎想)的时候,卡门已经端着托盘走到了贝德福德包厢的门口。 打量着面前这扇红木材质的高端木门,他把托盘换到了左手边,然后伸出右手来,正欲上前叩响木门。 没成想,他这一个小小的停顿,却让他得以听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求婚?假的。” 听老管家说起求婚之后的安排,维克多把已经批阅完的文件铺在茶几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在那上面签下了名字。 “那大少爷您这是…?” “啊,那个啊,稍微利用一下那个女演员的热度罢了,”将文件顺手交回给了老管家后,维克多又向其伸出了手,“这一次,主要还是为了打消掉家族里有关于我是女人的传言……给我文件。” “…好的,那,那位怪盗先生呢?” 再度收到老管家递来的文件后,金发的贵族美青年没有急着查阅,反而是用她那双毫无波澜的蓝眸紧盯起对方的动作: “能被他盯上,倒是一个意外,不过我也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怎么,难道你想被当成怪盗抓起来吗,赛巴斯?” “…您说笑了。” “哼,你知道那东西对我有什么意义,但是,为了能够当上家主,实现母亲临走前最后的愿望,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她的遗物?” “包括她的遗物。” 此时此刻,在老管家塞巴斯的视线里,他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家族继承人,而是…… 一头满眼血丝的金发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