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闹剧（四）
再也没法保持原来的淡然，阿蒙的脸色一僵变得非常难看，“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必须要接受！” “真的没有吗？”江语晨喜欢这样的开门见山，“阿拉孔先生，作为宁萌的朋友，我很感激你救了宁萌，若当时没有你的出现，我们都无法想象宁萌会遭受什么，但是我想知道……”她停下来，在昏暗中看着阿蒙，壁灯昏黄，光雾穿透尘埃模糊了他的脸，“……现在你想利用救了她的这个恩情达到什么结果？” 周围一下子静下来，沉默着的尴尬感，阿蒙眼光闪躲，很明显在极力忍耐什么，努力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稳，安吉拉用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江语晨指的是什么，从愤怒中得到了力量，她大叫起来，语速飞快道：“利用？阿蒙根本没有这样想过，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污蔑阿蒙！” 江语晨半眯起眼，不咸不淡地冲安吉拉投去一瞥，对她的愤怒似乎不屑一顾，接着回过头来，语调疏离而漠然继续道：“阿拉孔，我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知道，若单方面的爱太过炽烈，其实就是在逼对方作恶，拒绝了你以后，因为你作为一个受欢迎的公众人物，无论宁萌怎么做，在外人看来都是觉得还不够的，她还是辜负了你，可是，为什么她对你合理的拒绝就要接受这样的责难呢，感情就是这样，如果不能两情相悦，凭什么要求另一方接受你偏执的付出，为你的喜欢买单，你说对吗？” “当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江语晨话锋一转，“我不免刻薄地想，阿拉孔你现在很庆幸为了救宁萌而受了伤吧，你救了宁萌，你为了她受了伤住了院，宁萌现在对你除了感激，还有愧意，后悔和歉疚，只要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现在手上就有了筹码了，你可以用这份恩情去要求她了，委婉点的可以深情款款地对宁萌说希望她给你一次机会，直白些可以直接借着你朋友的口或者媒体的压力让她和你在一起……” 阿蒙的眼睛瞪得很大，有惊诧，有那么一点点怒视的意味，手指骨节危险地捏得咯咯作响，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阿蒙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江语晨，她把垂在肩上的头发拂到背后，促狭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痛快，“你必须承认，你并没有在宁萌面前表现出的那样正直，别把所有人都当傻瓜了。” 她最后的一个音节一出口，阿蒙就像是崩断了最后一丝理智，挡在她和阿蒙病床间的唯一的一张椅子被踢翻了，在她全无防备的时候脖子被掐住了，身体被卡在了门板和阿蒙之间，她清楚地看到顶端门框有一半被震裂脱落了，但是她无暇在意更多，江语晨发誓在那一刻，她真的感受到阿蒙眼眸中想要杀死自己的决心。 可是就只有那么一下，旁边处在惊讶的安立奎和安吉拉还没反应过来拉他，阿蒙已经放开江语晨了，颓然地倚靠在墙上，抬起没受伤的一只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江语晨浑身僵硬了两秒，她承认她刚才的确是害怕了，喉管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惊魂未定道拍拍胸脯。 阿蒙放下手臂，只是脸色越来越差，安吉拉一脸惶急地迎着他冲上来想要把他扶回床上，被他甩开了，他扭头看看江语晨，瞬间想到些东西，这无疑是加重他对于现实无能为力的焦躁情绪，“你把这些……”他想了一个合适的词，“……猜想，都告诉宁萌了吗？” 江语晨一直仔细观察着阿蒙的一举一动，然后很庆幸地发现，他的紧张程度不逊于自己，他的右手拇指扣压着墙壁，每一块骨节突起都绷得快要看清毛细血管，背脊挺得笔直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断，稍抬的眼帘有些微不可见地微微发抖，在与自己视线相接时还退缩了一瞬。 他在害怕……江语晨顿时放松了下来，她明白无论阿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论他打算使用什么诡计，他是真的爱宁萌的，这样的人，并非无药可救。 几番权衡之下，江语晨摇摇头，“没有，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阿蒙闻言，隐在阴影里的面孔在苍白之外开始有了些别的东西，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靠着的门板有人在敲门，是法泽里带着保镖公司的人回来了，“我只想给你个劝告……”江语晨盯着阿蒙，“自私的爱比仇恨更可怕，宁萌不是你们本国人，不是你们圈子的人，媒体都是有偏向性的。” 江语晨拉开门，外面的走廊的光线一下子洒进来，打在他俩身上，显得脸庞边缘的线条分外柔和，江语晨回头再看阿蒙一眼，“你这样下去，就真的不怕哪天会逼死她吗？” …… 圣诞刚过去没多久，街上还有很多圣诞的装饰品还未撤去，宁萌神色慌张走在回江语晨宿舍的路上。 兜帽挡住了她几乎全部的脸颊，双肩耸拉着，整个人蜷成更小的一团，她太害怕了，害怕被人认出，害怕又再次被围着追问，拍照，采访，几乎一有人靠近她，她就如惊弓之鸟般怔住然后跑开。 好不容易回到江语晨的宿舍，她没有立即去洗澡然后睡觉，而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她现在唯一想到的只有杨峥，打开skype，输入国家和号码，直接拨打了视频视频电话过去，杨峥像是在外面，可是宁萌管不了那么多，那边一显示出图像，她带着哭腔就说：“师兄，我闯祸了。” 杨峥似乎在忙，他在听到宁萌的话后，在那边对着不知谁说了些什么，这才面向宁萌说：“哦，是宁萌啊。” “师兄，我闯祸了。”宁萌又重复了一遍，在杨峥面前，她很容易就能卸下防备。 杨峥的反应比宁萌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说来听听。” 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还要激动，宁萌把她之前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事情经过说得手舞足蹈情绪亢奋，叙述过程中还兼带着许多自己在此过程受到的委屈和心路彷徨历程，好不容易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宁萌这才发现杨峥一直没发表意见，遂终于安静了下来，问：“师兄，你觉得呢？我该怎么做？” 杨峥食指摩擦着下巴，认真想了下，说：“他的确是因为你才受伤，你要负一部分责任。”他顿了一下，补了道：“宁萌，其实你只需要问一下阿拉孔是否需要你补偿就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为何会为此烦恼这么久。”杨峥大为不解，一脸不认同地摆摆头，“你的时间应该花费在更有意义的事上，我在肯尼亚这一周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有个部落……”杨峥说到自己的研究，开始巴拉巴拉向宁萌炫耀起来，眼眸闪着亮光。 宁萌失神看着电脑屏幕，听着杨峥叙说着他的研究，定了定神后，仰头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宁萌知道，是的，杨峥说的没错，与其在这里向他抱怨，倒不如赶紧去解决这件事，可是她只是想得到杨峥的一些安慰，这二十四小时里，她经历了被疯子威胁，挟持，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血腥画面，她被扇了两个巴掌，被许多记者质问，她很累，很饿，很困…… 可是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联系他，她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够为她义愤填膺，能够柔声地安抚她，甚至，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隔着屏幕告诉她，“你那时候害怕吗？对不起，我当时不在你身边”，这样就够了…… 真的。 “好吧，我知道了师兄，我现在有些累了，想要去睡一觉，醒来我会去找阿拉孔解决这件事的。”宁萌呼了一口气，挂上电话合上电脑。 其实这不算吵架，他们只是你来我往对话了一个回合，彼此的语速一直很平稳，而且相对有礼。 但是每一个字都无比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