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画展（三）
他抱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附在宁萌肩上半英寸左右的位置，一呼一吸间掺着潮热，气息摩擦脖颈敏感的肌肤，声音显现出些微的沙哑，“……我那天是做错了什么了吗？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再理会我……” 宁萌觉得每次阿蒙带给她的事情总是措手不及，伸手推了一下，毫无所动，就在此时阿科蕾达已经转出立在中间的展板朝这边走来，而走在她前面两米的安吉拉，见此景，飒然止步，面露惊诧。 宁萌仰望苍天，这局面可真不是一般的纠结啊。 “阿蒙，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会有更好的女孩。”宁萌低声道了一句，在阿蒙发愣的时候，她稍稍用力，直接推开了他。 再次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宁萌本能地嘴角带笑朝最前面的安吉拉颔首，结果对方轻然别开头，宁萌顿觉吃力不讨好。 回首朝阿蒙点一下头，宁萌越过安吉拉走向还处在愕然中的阿科蕾达，挽着她的肘弯往里走。 阿科蕾达被宁萌拖着走，脑袋却频频朝阿蒙的方向回首，“你和阿拉孔是怎么了？你也太大胆了吧，这里这么多人。” 宁萌心下一跳，面上倒是纹风不动，“没有的事，是阿拉孔见我的脚流血了，就带我来处理下。” “你不是说和他不联系了吗？”阿科蕾达就事论事。 宁萌知道一句话带不过，阿科蕾达执着起来从来是要知根知底才会罢休的，但目前的状况是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语音含混地说：“你们找到雷阿诺的画了吗？语晨呢？” 阿科蕾达看着她，竟然破天荒没再追究，最后说：“知道是谁跟我说你和阿拉孔在休息区这的吗？” 宁萌身体一滞，不知为何手心竟有些冒汗，“谁？” “杨峥。” …… 阿蒙略低着头，眉头微皱，双臂还留着她的温度，却不能再要更多，总是如此，反反复复地自我折磨，他知道宁萌已经对他足够宽容，可是，还是不甘，还是不愿放弃。 安吉拉一直细致地观察着阿蒙的神情，太清楚了，她从来没有看过阿蒙为谁这么上心过，简直是魂不守舍，忍不住看向前面的女人，说不嫉妒是骗人的，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比那个亚洲女人差，真要说，宁萌身上只是比其他女人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的冷漠，可是，她对阿蒙又不是彻底的冷淡，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些温和和纵容，这才连累阿蒙执迷不悟。 “……阿蒙……我们回去吧。”安吉拉伸手去挽他的手臂，真的是够了，她不应该在会展外无意看见宁萌就让阿蒙停下车的，带着自以为是的炫耀，却让阿蒙一次次遭受折磨。 “阿蒙啊，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你长大了不少啊，嗯，然后我要为我今天所做的幼稚的事向你道歉。”杨峥不知何时从后面的隔板冒了出来，用地道的巴斯克语道，“不好意思，不介意我坐下吧，有些累。”然后不待对面惊愣的两人回答，他就自顾坐了下来。 阿蒙只稍一愣神，下意识往宁萌刚消失的方向看过去，“宁萌去找你了。” “我知道，等她们转一圈找不到我又会转回来了，所以，没关系的。”杨峥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看着对面还直愣愣站着的两人，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坐下？” 因为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他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安吉拉心里苦闷难当，这个杨峥也是害得阿蒙难受的罪魁祸首之一，她不假思索一步挡在了阿蒙身前，面对着杨峥冷冷地问：“你刚才说道歉？什么道歉？” “唔……明知阿蒙喜欢着宁萌，我还邀请你们与我们同行，还有刚才我知道阿蒙和宁萌在一起，就故意让阿科蕾达来这找她。”杨峥用食指搓着下巴，诚实地如数供出自己的罪状。 如此坦荡的话倒让阿蒙一时无言了，阿蒙犹豫了下，还是问：“为什么……我爱她难道你不介意吗？” 这话倒新鲜，杨峥抬眸看着阿蒙，脸上居然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爱上宁萌了？我以为你只是迷恋她，告诉我，你爱上她哪里了？据我观察，宁萌和你是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宁萌的优点也都不在你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快，告诉我，我对这种奇怪的人类心理总是感到好奇。” 阿蒙咬牙，身体稍稍前倾，紧绷的T恤勾勒出漂亮流畅的上身线条，“爱上她好多好多的优点，我对她没有任何的不满。”和杨峥的双眸保持平行，阿蒙语带挑衅道。 “包括她不爱你吗？”杨峥说，言语间丝毫没有那种面对失败的情敌的优越感，居然认真地开始一板一眼地给阿蒙做起心理辅导，“任何时候，要学会尊重别人的自由意志，她爱不爱你，是她的自由意志，你不尊重，只能后果自负，明白吗？” “你不介意吗？我爱宁萌……”阿蒙努力装作面无表情，但是脸上的焦急很明显。 杨峥撇撇嘴，沉吟一声，“唔，是有一点，不过这只是领土意识，人类到现在还是没能完全摆脱某些兽性，就像刚才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特意要宁萌的朋友过来搞破坏一样，不过一切还好，我还是能控制的，对了，你介意我把你的心理阶段状态写进报告里吗？我不会发表的，而且我会化名，只作我本人的研究之用。” “你为什么……难道你不爱她吗？”阿蒙直直盯住近在咫尺的杨峥，一眨不眨，唯恐遗漏任何一个表情。 “不不，我们还没到那个阶段。”杨峥不以为意道，为什么总有人认为爱上一个人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阿蒙忽然觉得很疲惫，他发现自己被杨峥话中的某些东西，或者说杨峥的态度给刺到了，从杨峥刚才突然出现到现在为止，杨峥的语速一直很平稳，不急不缓，而且用词讲究，说的是阿蒙最熟悉的他的母语——巴斯克语，有时候用了一两个比较少见的名词时，他甚至会故意停顿一下，观察阿蒙是否听明了…… 阿蒙觉得自己在杨峥面前就像是一个傻瓜，他站在高处，胜券在握，高高地俯视着自己，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更显出阿蒙的可悲，他这样渴望的，求而不得的宁萌的感情，可是这人却丝毫不在意，仿佛他拥有的这份感情，和一本书，一件挂饰没有任何的差别，可有可无，随时可弃，可在他主动放弃之前，这东西就是他的，谁也夺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