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最初的记忆
阿蒙一路很安静地跟在宁萌身后，进入玄关之后弯身将鞋子摆好，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没动。 “怎么了？”宁萌回过头来。 阿蒙有些不好意思，“我脚没洗，很脏。” 宁萌看了他一眼，说：“拖鞋你自己去拿，在旁边的柜子里，小声点，别吵到我爸妈。”就自顾走进房间。 阿蒙换好拖鞋，独自一人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好奇地四处打量。 宁萌怀里抱着一大坨被子和枕头，直接一脚把房间门踢开，因为要注意不踩到被子而摔倒，十分费力地走着，四处要找人帮忙，见那人站在书柜前的桌子旁低头看着什么，一副认真到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 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是为了谁大半夜不睡在折腾啊！宁萌把那一大坨被褥枕头甩到地板上，直接拖到空着的地上，“有什么好看的，过来铺床，你今天就睡这了。” 阿蒙扭过头看看那坨东西，表情有点迷茫，“铺床？” 宁萌气竭，“难道你要直接睡沙发上？” 阿蒙顿了顿，似乎努力要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好一会才说：“哦哦，好。”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个在伯纳乌球场上受到那么多人的热情注视，又让那么多人为之欢呼的皇马巨星，和现在这个呆头呆脑话都好像听不清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强烈的反差几乎让宁萌有了一种怀疑自己，继而怀疑人生的感觉。 嘴上答应了，可那人却还是站着不动，眼睛还死死地黏着某处，宁萌好奇，终于抬脚跨过一大坨的被褥枕头走过去，“你在看什么啊？” “这是什么？”阿蒙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由花花绿绿的彩段编织而成的同心结问，这是宁萌这几天的成果，她接受了江语晨的建议，准备在杨峥生日的时候送他一个同心结。 “这是中国的一种手工艺品，叫，呃……”同心结用西班牙语怎么说，宁萌纠结地抓了抓脑袋，“总之是中国结的一种，就是这样两股彩绳绾成连环回文的形式，然后再抽紧，在中国这是一种古老而寓意深长的花结，常被作为爱情的象征。” “这是送给别人的？”阿蒙小心地拿起其中一个，摊放在手掌仔细端详着。 “呃，是的，就送你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个。”宁萌伸手从他手掌心捻起那小巧的同心结，手指无意中轻刮了一下他的掌心，阿蒙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犹如触电般颤栗了一下。 “那其他的呢？”阿蒙犹豫问道，两只眼睛渴望地看向桌面上剩下的同心结。 宁萌理所当然道：“其他的没用啦，同心结送一个就够了，而且其他的编得太丑了，这个是里面相对最好看的。” “不会，很漂亮，很有中国风格。”阿蒙说，神情很认真。 宁萌笑着摇头，在桌面上随手拿了一个递过去，“那是因为你是老外，没见过真正的同心结，你要真喜欢那送你好啦。” 阿蒙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中那同心结看了很久，郑重地把它放进钱包夹层里。 他这样严肃认真，倒让宁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手抓了抓耳边的头发，“哎，我这个真的编得挺丑的，你要真喜欢这些，马德里的旧货市场一抓一大把，而且还很便宜。” 宁萌穿的是简单的薄t恤和黑色棉纺裤，白净的皮肤在室内白帜的灯光下有一种朦胧感，因为两人身高差异的关系，她微微仰着头，颈部的线条异常柔美，神情窘迫，透着一股暧昧的风情。 从没有这样贴近宁萌，阿蒙感觉自己的面颊像一块开始融化的黄油，有着异常鲜明的存在感，这种热好像一丝一丝散到空气里去，本身始终绵绵无尽。 良久没人回应，宁萌疑惑抬眸看去，你看你看，又在发呆了，宁萌对阿蒙傻愣的表现已经不意外了，她不雅地翻翻白眼，转身走开，“你等等，我去找套舒服点的衣服给你换上。” …… 他是真累了，宁萌抱着宁父的衣服再出来的时候，阿蒙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接近一米九的身材，宁萌可搬不动他，也不想吵醒他，索性就让他躺在沙发上，把堆在地上的被子拿起铺在他身上，动作间忽然看到他半掀起的Ｔ恤短袖子下面，有一小片奇怪的黑渍。 宁萌有些好奇，把被子放在一边，很轻很轻地把他的袖子再往上翻了一翻。 那是一个黑色的中文纹身，歪歪扭扭地纹着“加油”二字。 宁萌愣住了，她一开始以为这又只是一个常见的老外喜欢的有着奇怪中文含义的纹身，但这纹身用的不是纹身师常用的楷体或宋体，而是有人手写在上面之后，纹身师再按着那个痕迹纹上的。 宁萌咬住嘴唇，轻轻地用手碰了碰，温热的触感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这就是她的字，像儿童字一般幼稚的字体。 “加！油！哎，糟！油上面没有一点的，但没关系，一样有效的。” 当初戏谑的一个行为，被人永远地留住了。 宁萌缓缓伸手按住那写错的一点，三年前在比斯开省小城一些早已遗忘的细节，突然如潮水般涌进大脑，对她而言，三年前那次课外活动的意义一直就是她第一次遇见杨峥，可是他们是怎么相识的？是谁带她去找杨峥的？一个少年，一个她早就抛之脑后的脏兮兮的乡下少年，是他吗？宁萌垂眼，阿蒙只大虾一样蜷缩在她家小小的沙发上，金灿的碎发覆在额上，睡得像个孩子。 纹身依旧如当初她写下的那般，他，却有了岁月的痕迹，褪去那身旧衣，褪去孤僻的自卑，他成了皇马万众瞩目的新星。 宁萌盯着这张有些陌生的侧脸和他手臂上的纹身，忽然鼻酸，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随手写的字弄成纹身，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机号纹在身上，为什么处处维护自己，为什么像小孩一样固执地围绕在她身边…… 宁萌搞不清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喜欢，“我没有说过喜欢你这句话，却做完了一百件喜欢你的事”，这样的感情最让人心疼，但是却是最让人心动的，慌张的心脏好像失去了控制的仪器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宁萌突然发狠把被子愤恨地整张盖在阿蒙的脸上，死死捂着，待阿蒙迷糊要挣扎时，才甩开手，怒气冲冲跑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