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六百年前的敲门声

    胡必成顿时被戴天突责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六百年前的诚意伯府大门今天已成虚空之门，自然无人能敲出声音来惊醒陷入先人记忆迷宫的刘小成。

    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戴天突自觉已经摆脱麻烦，妙计安天下，不太可能再上贼船，心生得意，一身轻松。

    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胡金岩冷冰冰的声音：“依我看，我们的戴主任或许有能力敲响六百年前刘伯温家的大门，终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戴天突一时回不过神来，回头向胡金岩问道：“胡爷这话什么意思？”

    胡金岩解释道：“我们这里几个人都没福气享受六百年前的那段先人记忆，只有你戴主任是个例外，有过这等荣幸，而且你也跟着朱元璋去过诚意伯府，轻车熟路的，只要你愿意按下‘死亡按钮’，我想，你完全有可能敲响刘伯温家的大门，捡回刘小成的小命。”

    果然姜是老的辣，戴天突的雕虫小技算什么？胡金岩的鬼主意才是真正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戴天突一下子傻眼了。

    不但没有逃离贼船，而且现在就要成为贼船上掌舵的。

    胡必成拍着大腿惊呼道：“胡爷的主意太妙了，不知您老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石破天惊。戴主任，进入先人记忆的门路你熟悉，而且去诚意伯府的路你也曾跟朱元璋一起走过，只有你能去敲门，你应该大胆试一试。”

    见戴天突呆在那里没有表态，胡金岩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戴主任，你要我们发善心救救你的女友，我们做到了；现在轮到了你发善心，你可没有资格推却。”

    准确点到了戴天突的要xue上，戴天突哪里还敢说什么托词，连连点头，说道：“没事！没事！怪我一时没想通。现在想通了，我感觉胡爷的主意确实很妙，我可以试试去敲门。只是让我静一静，如何才能准确找到那段先人记忆，我该如何想方设法敲响刘伯温家的大门。”

    戴天突已经两度进入先人记忆的迷宫，确实让他学到许多东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堪称此行专家。

    他得出经验，进入先人记忆的谜样世界，保持个人意识的清醒和独立非常重要。在这里，不只是物质决定意识，又是意识也能决定物质。

    戴天突闭目养神一会，找到感觉后，伸出右手，示意胡必成可以按下“死亡按钮”。

    胡必成自然不敢怠慢，旁边最珍贵的小白鼠已经气喘如牛，命悬一线，救援行动刻不容缓，急忙给戴天突注上一剂N14，祈求六百年前的戴思恭能快马加鞭赶去半仙刘伯温家，救下六百年后的刘伯温之后刘小成。

    戴天突的先人记忆被激活后，身体的反应并不像上次那样强烈，估计身体的免疫系统因为经受过了一次考验，有了一定免疫能力，但同样不可小觑危害，还有很大的破坏力，戴天突感觉一阵剧烈的恶心后，心脏狂跳，心里发慌，头上大汗如雨，直等到心跳慢慢变得平稳，心慌的感觉消失，他才渐渐进入角色。

    由于他事先准备工作充分，选择的时间和地点恰到好处，一点没差。

    时间是大明洪武三年四月廿九日申时三刻，地点是京城应天府内城戴思恭的寓所。

    这是一个满月的春末夏初之夜，京城里的更夫已经敲过二更，大明皇朝的御医院院史戴思恭就要上床就寝，刚脱下外衣，接下去就是解裤带，手才碰到裤带，突然一个激灵，不对劲，下意识里觉得睡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过，究竟是什么要事呢？一时又想不起来。

    戴御医今年已经四十有八，早就到了称老夫的年龄，伴君如伴虎，压力长期过大，脑细胞伤亡惨重，记忆力大不如前，忘事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误事不少，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所以每天上床前，脑子过滤一遍这几天发生过的大事小事是必修课。

    戴思恭坐在床沿上沉吟一会，想不起是什么事情让自己心神不定。直到看到挂在床头的老黄历，上去查看一遍自己标注的备忘记录，这才吓得差点小便失禁。

    明天就是诚意伯刘伯温北上应昌府寻访传国玉玺的日子，漠北旷野天寒风硬，皮薄骨软的南方人很难适应，荒原上突然起一阵怪风，就可以让人埋尸荒野，所以自己特别赶制了一些御寒救命丸，准备让诚意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能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呢？

    戴思恭急忙穿好衣服，到门外叫醒了住在前院的家人戴忠，命他拿上灯笼前头照路，一起去诚意伯府中送药。

    戴思恭的住所和诚意伯府虽然都在京城中，但两人地位有点差距，待遇自然也不一样。戴思恭名为御医院史，但官阶只是九品，官家分房，分到的是城南的普通套房；而刘伯温爵封伯爵，官拜资善大夫、上护军，官家分房，分到的是城东的一个院落。应天府内城不大，但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西，穿街过巷的，路还真不近。

    大概走了一刻钟，主仆两人终于磕磕碰碰来到诚意伯府门外。

    刘伯温的诚意伯府虽然号称开国元勋的府邸，其实跟一般小康人家差不多，或者说还不如。

    门口没有值勤的军士，就连看门的门房也雇不起。

    来客来访，要告知主人，除了重重敲门外，再无他法。

    而来应门的除了刘伯温本人外，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

    戴忠上前轻轻叩了几下，跟挠痒痒一样的，蚊子叫起来还要响一点，里面自然毫无反应。戴忠胆子小，生平第一次去敲一位开国元勋家的大门，自然不敢下重手。

    戴思恭只好亲自上阵，喝退戴忠，伸出老拳，在木门上重重擂了三下，又三下。

    此时的诚意伯府中书房里，刘伯温和两个儿子正在切磋“泰”“讼”两卦爻辞暗示出来的深意，讨论热烈，一时难以收手。

    次子刘璟突然顿住，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我家的大门。”

    父子三人马上停止交流，侧耳细听，果然有人正把自家大门敲得山价响。

    刘伯温说道：“有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快去看看是谁。”

    刘璟不敢怠慢，匆匆出了书房，前去应门。

    不一会儿，刘璟的手里提着一个大罐子进来，后面却不见客人的影子。

    刘伯温正在疑惑，刘璟说道：“刚才敲门的是戴院史，他亲自送药来了，说是曾经答应过父亲大人的。”

    刘伯温责备道：“他人呢？为什么不把戴院史请到家里说话？”

    刘璟摇摇头，说道：“戴院史留下药就走人了，留下话说明天一早父亲就要北上赶远路，一路辛苦，他不敢打搅您的休息。他还叫我稍话，您老人家脚伤才好，还需调养，明天要早起，别太累着自己。”

    刘伯温笑起来，说道：“谢谢院史大人的提醒。那好吧，我敬奉他的教诲，马上上床就寝就是。我们的易学切磋就到这里为止吧！等我从北方回来的时候，再用事实来印证究竟谁是谁非。现在各自回房歇息。”

    就这样，戴思恭深夜送药，礼轻情重，终止了刘家父子三人这场绵绵无期的易学争论、吉凶预判。

    这件事到底是历史真实呢，还是戴天突为了救出刘小成而杜撰出来的伪历史事件？

    令人茫然。

    先人记忆只是被动展示历史真相，怎么可能主动干涉历史事件呢？

    究竟是不是历史事件，答案就在刘小成身上，只要问他一下是不是做了同一个梦，就一清二楚了。只要两人的梦是一样的，说明就是先人记忆，也就一定是历史真实事件。

    只是刚才看见刘小成大限将至的样子，不知眼下是不是已经脱险，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戴天突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关注的就躺在对面的刘小成。

    刘小成虽然还没从梦中醒来，但体貌表现似乎已经解除危险警报，他本来气喘如牛的，现在呼吸变得平稳；本来满面赤红，几乎要喷血，现在也渐渐褪去，恢复一点正常人的脸色。

    只是身体还在时不时颤抖，不过症状也明显在减轻。

    谢天谢地，自己总算没有白白在地府门口转悠一圈，还是把这只小白鼠逮回来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刘小成终于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尽管虚弱不堪，连睁眼睛的力气都很勉强，但小命显然是保住了。

    胡必成急忙上前问他道：“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刘小成迟疑片刻，说道：“我梦见我在父亲大人的书房里和他探讨”讼“卦爻辞的含义，争论得不可开交时，有人在门外敲门，是我去开的门，敲门的是老熟人、御医院的戴院史，他深夜给父亲大人送药来了，他还请我转告父亲大人，别熬夜了，明天要起早赶远路，睡上一觉最重要。”

    戴天突长长舒了一口气，两人梦境完全一样，可见戴思恭深夜送药是历史真实事件，而非杜撰。先人记忆不可能改变历史事实是完全正确的。

    不然的话，历史事件可以任意被后人任意篡改，可就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胡必成上前握住了刘小成的手，是深表谢意的意思，说道：“很好！你已经完全用事实证明你就是青田刘伯温的嫡系子孙。我们完全相信你。老弟，你的血统非同等闲呀！真乃可造之材。现在好好回病房去休息，你的事我们会全力以赴照料好的，包你满意。”

    刘小成虽然已经疲乏得连做表情都得花九牛二虎之力，但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一点得意之色。

    刘小成随后就被国医堂的救护车接走，回到他在国医堂的高级病房。

    胡必成望着远去的救护车，低声问身边的胡金岩道：“还能放这只小白鼠回老家祭祖吗？”

    胡金岩淡淡一笑，说道：“刘伯温已经启程去漠北应昌城，离他最后找到传国玉玺的下落已经为时不远，当然得满足他子孙的心愿。让他去，不过得有人陪着去，而且要给他摆足面子。”

    安顿好了头等小白鼠，现在两位胡姓大佬有机会来安抚次等小白鼠。

    胡金岩回到了戴天突的病床前，说道：“谢谢你戴主任见义勇为，舍身救人，现在身体应该没事了吧？”

    戴天突点点头，说道：“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胡金岩说道：“已经叫人在山庄里为你准备一个套间，你今晚就可以在那里过夜。等会儿小强子会把钥匙给你送来。”

    戴天突摇摇头，说道：“你知道我家里女朋友有病，需要照料，每天晚上都必须回家，不可能在山庄里住下来。”

    胡金岩笑起来，说道：“在哪里过夜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供最大的生活、工作便利而已，你对我们太重要了。如果你必须每天回家，我看这样吧，小强子连车带人就归你使用，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服务，以后你就别自己开车了，这一带路况不好，车技一般的人容易出事。你在我们眼里就是国宝级别的人物，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戴天突一呆，这是什么待遇呀？自己只不过是胡氏山庄帐下国医堂一个拿抹布搞卫生的低级助理，给辆自行车还差不多，竟配房配车配司机，有资格享受这等局级干部才有的待遇吗？

    可马上心领神会，小强子提供的可不仅仅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服务，还有他胡金岩需要的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

    算了吧！自己小人物一枚，能被人监视不能看作被侮辱，应该看作是一种荣幸，说明你有被监视的价值呀！

    十二小时监视是一等荣幸，二十小时监视是特等荣幸。

    别有什么怨言，就算没他大佬的监视，当你被需要时，你这只小白鼠还能逃出他如来佛的佛掌吗？

    受之无愧，乐得享受。

    既来之则安之，什么车呀房呀什么的，只要你肯赏赐，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这么想着的时候，戴天突也就心安理得了。

    戴天突坐上小强子的车回到家里时，已经深夜十二点。

    戴天突故意拖到半夜回家，是生怕刘家父女看到自己被“死亡按钮”启动过后的狼狈样子，脸色蜡黄，双眼凹陷，鬼见鬼怕，人见人怕。

    只有等他们各自回房睡了以后进门，才不会被他们看出破绽。

    只希望一觉醒来后，第二天自己的尊容会有所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