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神狐尾篇（十一）
“我后悔了。” “我不该救你。” “我不该随你入飘渺宗。” “我不该贪花好色想与你在一起。” 她的语气实在平静，那双眼里也看不到以往的情意绵绵。 心猛然得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鲜血淋漓，五脏六腑都痛极难忍，痛得他当下弯腰弓成了虾米。 江运海不记得那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如今看他的身形，只觉狼狈仓皇，逃也般地离去。 这张俊秀端方的美人皮有多好看，那颗心便多丑陋，尤其是在胡娇娇捧上一颗心的映衬下。 众人或嘲讽冷漠或厌恶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狼狈无处遁形。 青鸦同样冷眼看着他。 而他空洞的眼神，青鸦也没有错过。 江运海原本就是喜欢胡娇娇的，但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似乎总容易被忽视，被轻贱。 无论是胡娇娇的真情，还是心甘情愿奉上的狐尾。 而在青鸦将这些记忆，胡娇娇不曾诉说的深情和与外表的单纯活泼不同的决绝刚毅，则让原本胡娇娇的形象一下子明艳生动了起来。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胡娇娇就是太不会哭了。 所以，青鸦让其他人替她哭。 你瞧，他们厌恶你是妖，但你的感情并不低贱，是他们渴望而不得的真情。 修真之人大多感情单薄，无论是亲缘还是爱情。 胡娇娇爱得轰轰烈烈。 在旁观了这一切不为人知的故事后，江运海无法不爱上胡娇娇，在胡娇娇已经放弃他的时候，他才真正爱上了胡娇娇。 迟来的真情比草都轻贱。 胡娇娇将爱收回便是对江运海最大的报复。 他的道心已经不稳了，但这还不够。 青鸦嗤笑。 而“胡娇娇的‘死’将会是压垮江运海的最后一根稻草。”青鸦宣告着这个结局。 此后，他再无得道成仙的可能。 众人之上，又听见了姜瑶的声音，她就像无处不在又只能躲在暗沟里的老鼠。 江运海走后不久，姜瑶再次到来，她拧着眉头瞪着眼前半人半妖的怪物。“他竟然又来看你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 胡娇娇低着头没有理她，方才与江运海说完那些话，内心空洞的不仅仅是江运海。 付出的真心又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收回。 “找死。”姜瑶哪能接受这般冷遇，胡娇娇的不做声再她看来便是挑衅。 她扬起一掌落在胡娇娇的琵琶骨上，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顿时撕裂开来，血流如注。 “噗。”胡娇娇吐了一口瘀血，她没有去抹，仰起脸看着姜瑶。 “真可笑，该让人瞧瞧姜瑶仙子便是这般刻薄夜叉模样？”胡娇娇不怒反笑，嘲讽又怜悯，“你惧怕我，怕我对江运海影响过深。” “他爱我。”姜瑶冷笑，她有什么资格嘲讽怜悯她，她如今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他原先爱你又如何？你怕啊，你怕啊哈哈哈哈哈。”胡娇娇笑得猖狂，胸废痛得不行，却依旧毫不收敛。 “你该死。”姜瑶又打了一掌，胡娇娇直接晕了过去。 姜瑶上前见她还有呼吸，松了一口气，她恨声道，“本尊要杀你易如反掌，但这不够，你在此死去，运海便会记得你一辈子。” “你都是罪人了为何他还要保你！枉费我一番苦心。” 她未曾发现胡娇娇未昏死过去，尚有意识，将她的自言自语全听了进去。 一番苦心，什么苦心？ 所有人面面相觑，低头思索着姜瑶脱口而出的话。 “呀！我想来那日姜瑶前的鞋底有紫泥！” “什么？” “我用留影石记下了胡娇娇的记忆，原本想拿出去炫耀的。”这可比外界流传的什么仙子仙人情爱话本有意思多了。“那个，可没说不能录下的。” 听懂的人了然，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们催促着，“快把你发现的说出来。” “那日，姜瑶前辈随江师兄来时是御剑而行，她的鞋底却有紫泥！” 一语惊起千层浪。 紫泥？那洞外全是长草和禁制，一点泥点儿也没有，洞xue里更是潮湿只有石块青苔。 姜仙师是御剑来的，怎么会沾染紫泥？除非她之前便来过这里。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姜仙师设计陷害胡娇娇？ 哗—— “怎么可能？”江运海瞪大眼睛，师尊不是这样的……不，师尊她会是这样的人。 他从未想过师尊会假装中狐毒让这里取妖丹;也从未想过师尊会凌辱胡娇娇……所以，设计陷害之事也是有可能的……吗？ 但为什么？ 莫名的目光关注着江运海。 “江师兄真是好桃花运，既有胡娇娇这个单纯的小狐妖舍命相救，又有姜仙师为他百般诡计阴谋阳谋用得飞起。” “啧啧，这但凡有一个我都撞大运了。” “别，姜仙师这等心计还是太可怕了，还是胡娇娇这种单纯不来事的小妖好。我又相信爱情了。” 又相信爱情了吗？江运海听来却像是讽刺。 师尊是为了他。 江运海觉得可笑，又可怕，还有可怜。 原先他敬爱师尊，因为师尊强大对他温柔而心生爱慕，他小心翼翼地告白却被师尊拒绝，他以为是自己太弱小不够打动师尊。 他便领了对他而言颇为严峻的任务，只因为那个秘境中有师父喜欢的花。 但他到底弱小，能出妖兽口中逃出已经是侥幸，苟延残喘之际他被胡娇娇所救。 后来的种种经历，他越来越偏向胡娇娇。 而师尊却在某日告知自己她也心悦他。 那时的江运海是雀跃的，兴奋的，可随着而来的是茫然。 那胡娇娇要怎么办？ 胡娇娇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责任，他亏欠胡娇娇的他还不清。 江运海选择了胡娇娇。 他不知道师尊竟然会偏激到抓走内门弟子陷害胡娇娇，这太可怕了，也太悲哀了，师尊她，明明也是天之骄子。 这样的爱太沉重。 他仰头看着胡娇娇的记忆，她的记忆播到尾声，青鸦与江运海的那番对话也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我要死了你不高兴吗？” “我只有三日可活了。” 一片寂静中，青鸦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