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神狐尾篇（四）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假惺惺，她的评价一点没错。 江运海低下头将人抱了起来，动作很轻，但这对青鸦而言没什么区别。 她轻得像朵云，可原本这个小狐狸最喜欢口舌之欲，胖乎乎的脸颊带rou，一点儿也不像狐狸，像个胖兔子。 江运海抿紧了唇，他的声音暗哑，语气真诚极了，“我会救你。” “我带你出去找药王谷，药王谷一定有办法。” “呵。”青鸦嘲讽地笑了，声音比他的还低，杀伤力却十足，“我不想出去。” “娇娇。” “你忘了吗，我可是早就定了罪的囚犯。”青鸦笑得很温柔，“即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你不要说了，”江运海不想听她说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捅向他的刀子。 他没有怀疑青鸦不是胡娇娇，胡娇娇受的伤都是他亲手所为，她没了修为根本出不去，而这阵法也只有飘渺宗亲传弟子之上能解。 即便性子变了，说话也都带着刺，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变化。 胡娇娇，是因爱生恨。 出了灰暗不见天日的洞xue，阳光直直照射过来，久不见光的眼睛刺痛得流出生理泪水，可她还是想看。 江运海连忙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你太久没见太阳了。” 眼睛伤覆盖着潮湿的手掌，这句曾耳闻的话让青鸦恍惚了一下。 她睁着眼睛，但被遮住视线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就像遥远的记忆。 感受着掌心轻颤的睫毛，和颊边的湿润，江运海的掌心不由得颤动，他垂眸打量着怀里的人。 洞xue里的黑暗对修士而言没什么区别，他们大多耳聪目明，能将人看得清楚。 但在有光的地方到底是不一样的。 无法维持人形的半妖姿态在光下暴露。 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惨白，比她黯淡无光的皮毛还要糟糕。 狼狈又诡异。 江运海抿紧了唇，姜人又抱紧了些，他向自己的住处御剑飞行。 “与师尊告别后，我便带你去药王谷求药。” 青鸦嗤笑。 “无用的。”仿佛一下子没了与他捅刀子的气力，他怀里的人愈发地消极怠工，“我只有三日可活。” 又或者说，是从容等死。 药王谷是丹修，喜宅又性情孤僻，向来不欢迎外人，门中弟子少有在外游历，而宗门所在更是无处可寻。 而药王谷弟子也少有出手救人。 江运海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三天，想找到药王谷简直是天方夜谭。 飘渺宗的弟子们看见门中清风朗月的江师兄抱着那个妖物从禁山走出来，俱是不可思议。 “江师兄，为何将妖孽带了出来。” 青鸦看向发声的人，活泼的双丫髻，天然向上翘的唇畔，她记得这原先是胡娇娇进飘渺宗后第一个向她示好的姑娘林萍萍，在她未被陷害前，她们还约好去抓粉绒兔当宠物。 那时林萍萍叫她“小娇儿”，而这时她看着她的目光全是仇恨和嫌恶。 她看着青鸦半妖的姿态窝在江运海怀中，不屑地嘲讽，“妖孽就是妖孽，这般恶心人的模样还要勾引人。” 这道声音来自林萍萍身边的红衣女孩，她的眼睛很圆，笑死来有可爱的虎牙，那时她还安慰过胡娇娇，“别担心，我们人都可好了，我们罩着你。” 青鸦突然感到伤怀，这并非她的情绪，而是神狐尾中属于胡娇娇的记忆和情感。 她在质问，“人和妖的区别那么大吗？人有恶人，妖也有好妖，只因为她是妖，他们就毫不怀疑地相信她是会吞生魂的恶孽。只因为她是妖，他们便放弃她，驱逐她，那些他们相处的记忆，他们的笑容和善意统统都是假的吗？” 只因为她是妖。 妖便是原罪。 青鸦实在活得太久了，十岁前的人生于她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零头。 但她依旧能记得在最初的时候她也是渴望过那些村里人的善良的。 但她从未得到过。 上一秒还笑嘻嘻地给她馒头的孩子下一刻便会大喊着她抢了他的馒头，表情天真又恶毒。 那时，她也不明白，妖便是坏的吗？那个孩子比妖还可怕。 属于胡娇娇的情感在手腕上灼热发烫，是愤怒也是悲哀。 青鸦收回放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垂眸轻声，“江运海，待我死后，将我葬在森林吧。” “你不会死的。”江运海只能说出这般苍白的话。 青鸦的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林萍萍听到了胡娇娇要死了的事，只觉大快人心。 但见江运海抱着她就要走，连忙遏止，“江师兄，她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剥皮抽筋都不能洗刷她的罪孽，你不能把她带出去。” “就是！江师兄，这妖孽不能带出去，她的这身皮子骨头还能练两把练气的剑胚。” “你忘了吗，我可是早就定了罪的囚犯。即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江运海想起不久前胡娇娇在洞xue的话。 他知道抓了同门吞生魂练邪术的不是胡娇娇，她这般笨，修为又无长进，根本做不来这种事。 但执法堂从胡娇娇的住处搜到同门的物品，查出胡娇娇是妖，定下结论为她所为时，他没有为胡娇娇辩驳。 “胡娇娇没有残害同门。” “不是她又是谁？江师兄这是铁了心了要包庇妖孽？”林萍萍冷笑，“好一个清风朗月的江师兄，你就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我定要拦的，”她刷得拔出剑来，一边对着身边的女子道，“周园快去请师叔来。” 江运海没能拦住周园，但也不想在这里和林萍萍僵持。 “林师妹，”江运海不想跟她打，“胡娇娇妖丹已碎，修为全无，已无时日可活。” 林萍萍冷笑，寸步不让，“江师兄是怜香惜玉的人，我可不是，这妖畜杀了同门，万死也不足惜。” “即便她要死了，撑着一口气也该千刀万剐才是。” “林萍萍！”江运海没想到她这般狠戾。 青鸦却是没什么反感，和蠢人计较什么，爱惜同门为同门出头没有错，错的是构陷胡娇娇不惜残害同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