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原形石体
叠山脚下有个村子，叫做大舍村，这是唯一有人烟的地方。除开大舍村里的百十来户人，绵延百千里的叠山山系内，剩下的只有草木精怪和妖鬼野兽。在大舍村上了年纪的猎人和石匠，或多或少也知道几分这山中的险恶，对自家后辈小子往往多有告诫，进了山，尽量往光线充足的地方走，千万莫去走不熟悉的山路。 山雾退去，并没有引起大舍村人的惊讶，在它们看来，这山中起雾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的事情。可是雾退去，反倒让不少老猎人脸色惊变，其中更有不少人心中暗自惊异：“这是要变天了么？” 山中一位采石人，刚将手中黑色的矿石捡起，放在背篓上，就感到一阵清风吹过。 清风拂去山雾，本该是沁人心脾的美景，雾散可以让人的视线看到更多。可是这名采石人，像是见到极端可怕凶兽一样，地上开采一大半的混色矿石都不要了。 他径直转身朝山下跑去。只见此人脸上惊慌无比，一边跑，一边还念念有词。下了山，到了家，慌忙将背上篓子放下。转念又想到什么，原本在他看来代表金银的矿石，突然变成了不祥的东西。他连带着整个竹篓都丢到了后院茅坑中去。 “不够，不够！得再想想办法！” 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思考，可是心中惊惧让他一下子静不下心，好似平静下来就会有巨大恐怖降临一样。 直到他眼角突然瞥到神龛上的香线，他的眼神才焕发出一丝灵光，“有了，正阳道长！” 他火急火燎，正要出门，随后才想起正阳道长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都要死！哈哈哈哈。”采石匠突然疯狂大笑。 他没注意到，自家后院茅坑处，竟然站着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所站立茅坑的位置，正好是他丢下一篓矿石的地方。看着笑容痴狂，呓语不断的男人，对方也露出了笑容。 视角回到张垚身上。 他看着对面熟悉的笑容，似乎在无形中嘲讽自己方才的信任。 中年人依旧是那和善的表情，只是张垚却不会再相信这股感觉了，因为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邪灵停顿脚步，回身望着张垚吃瘪的表情，自得的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那是从磐石中拿出的东西，一块大小像桌布一样的东西，张垚并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所以你刚才都是在说谎话？”被欺骗的感觉，很难受，虽然他已经有所预料。不过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免还是有些扫兴。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对方手里的东西上。 哪怕这是对方利用他取出来的。 回想不久前，对方说出‘要加快计划’，他顿感不妙。 可惜不妙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着了道。邪灵骤然出手，毫不留情。一根‘长针’，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刺入了他的脖颈。 到现在，他脖颈上的孔洞依旧没有愈合。彼岸花的自愈能力，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作用，像是被克制了一般。 “真正高明的谎言不需要欺骗，我对你所说的并没有谎言，不过只是巧妙的编排了一些内容和对调了顺序。”邪灵咧嘴发笑。这笑容中既有对东西到手的兴奋，也有对眼前人类的嘲弄。 “那么办法了啊，本来不想动手的。”张垚摊手。 话音落下，虹光射斗，从他掌心射出。 邪灵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变成了惊愕。原本邪灵还沾沾自得邪灵，下一刻，就烟消云散再无此人。邪灵连遗言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赤金劫雷消灭，这一幕丝毫没有让张垚感到高兴，反而说不出的郁闷。 蠢！ 太蠢了！ 他竟然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呸。”张垚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痰。“接下来怎么办？” 他望着手里的石板‘桌布’，有瞬间的愣神。 “这东西，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不过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也没多项，只是顺其自然的将石板收下了。方才那必杀的一击，对于他体内的赤金劫雷而言，消耗不算大。只不过动用这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对于他的心脏并不是很好受。 他的心脏经历连番改造，已经变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正常？ 那绝对已经是一种奢望。造血这个基本功能早就由彼岸花花脉代劳，心脏已经是一个跳动的摆设。 不过在融入火兽玉和赤金劫雷后，显然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比如，方才从他掌心射出，杀死邪灵的火焰浪。 那种玄妙的感觉，并没有人告诉他，他只是感觉手掌好像可以那样做，所以他就抬手对准了邪灵。然后他感到心脏产生一阵热流，紧接着就看到手掌射出‘火线’。虽然震撼，可是他早就心有所感。 邪灵虽死，可他清楚，这不过是众多邪灵之一。如果不解决掉山神原形石体，一切都是徒劳。因为邪灵依旧可以从中分化而出。 而方才那头邪灵带他去的地方，也果然不是山神真正存放石体的地方。因为在他想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取出磐石中存放的石板。 层嶂涧，你到底是在哪？ 手里的‘东西’，硬的不像话。 这块从巨大岩石中取出的石板，用途不明，那头邪灵为此不惜用上一块‘祭器’作为代价。当时他相信对方，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冬青石球中释放出的灵气。 不过他猜测，那块磐石应该不是山神的本体。但想来，多半和山神脱不了关系。 “看来只有先找到那两个道士，再想办法了。”张垚无奈，他知道的信息终究还是太少了。 虽然刘洪范和他说了个大概，可是遇到情况，还是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山神原身石体坚不可摧，必须由天罡地煞、风火雷劫这种极端特殊的元气才可摧毁。这是刘老道和他说过的，他记住了。 虽然他感觉那块巨石给他的感觉，和刘老道所描述山君石体的特征很符合，可是他不知为何，心中认定那绝不是真正的石体。 也正因为感觉相似，所以在一开始，他才误以为那是山神原形石体，这才上了邪灵的当。 ...... 最后，张垚还是成功和龙虎山两位汇合了。 山脚，大舍村，三人位于一处茅草屋内。 屋内，三人互相交流。 这时候张垚才从两人口中知道这山雾的作用。 山雾并不只有让入阵之人丧失理智的作用，它还能够让人感官丧失，甚至迷失方位乃至看到幻象。的确和他所了解的迷魂阵作用仿佛，不同的是，山雾能切实的给人带来身体上的强化作用。 他将那邪灵和所见巨石之事说出，两人只是笑笑。张垚对两人发笑的举动感到茫然，有些不解其意。 刘洪范看了眼师兄姜麟，见他无所表示，才开口解释。 他说道：“你所见的场面，多半是邪灵制造出来的画面，至于你拿到手的那块石板，想来也应该是为了自圆其说的造物。” 真是如此么？ 虽然这样能够解释的通，可是张垚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本能感觉，邪灵不该为一个‘谎言’去费这么大功夫。 被识破了又能如何？他带入对方的角度，只要在这叠山之中，邪灵本就优势在身，他觉得这块石板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说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一点合理性，似乎颇为不值当。 张垚将自己想法说出来后，龙虎山两人对视一眼，想要笑，可最后还是忍住。二人中一人说道：“无妨，这块石板你可以自行保留，你若有心思，大可事后随时查探其根源。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去摧毁山神的石体。” “层嶂涧？” 张垚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地名。这时候轮到刘洪范茫然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这个地方啊？” 一种荒诞感，没来由的在心中产生，张垚缓缓说道：“层嶂涧，就是我刚才见到那块磐石的地方。” 此话一处，龙虎山的两位再也藏不住惊讶。就连天师姜麟，这一刻也有种不妙感席卷他全身。 ‘这块石板是来自层嶂涧？’下一刻，他又想到，‘那么会不会有可能就是来自云母石体？’ 紧接着，他就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排除脑海。 可是想法一旦产生，那就如同长开的野草，怎么也除不尽。没来由的，他感觉自己的计划，也许从一开始就并非正确。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审视过自己计划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决定。他想起这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确定出发点，经手人，乃至动手过程，全都是他一手定下，不可能有外人插手其中后，才转头看向张垚。 “你是说，这块石板，是来自层嶂涧？”姜麟神色有了几分阴沉感。 层嶂涧是山神存放石体的地方，这是叠山君死前告诉他的。山君知晓，邪灵自然也知晓，可是他在不久前才告诉刘洪范，当时自己师弟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因为对于异类修道来说，原形的重要程度是不亚于性命和真灵的，这也是为何叠山君在确定自己必死无疑前，才告诉姜麟自己原形所在的位置，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说出来。 如果张垚没说谎，那么带他过去的那只邪灵，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将他带过去？他不会愚蠢到认为邪灵对自己的计划一无所知。 可是对方这举动属实让他迷惑，乃至有一丝极淡的惶恐，如果说张垚是他选定摧毁‘石体’的利刃，可是对方竟然将致命武器直接捅进自己要害，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反常来解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如今，他摸不清楚对方做的是什么妖！ “你，重头说，仔细说，将你的遭遇事无巨细再说一遍。”姜麟强行稳定心神，将心中的不妙预感驱除，对着张垚说道。 “这还要从我和那位叫做黄石的豹子分别说起，在那之后，我出现在了一个塑像的旁边，塑像的模样......” 随着张垚详细的自述，旁听的两人脸上神情都愈发严重。刘洪范听到张垚说道‘塑像能够驱散雾气’，他就忍不住惊呼，‘怎么可能，叠山君明明已经......’ “稍安勿躁，等他说完。”姜麟脸色同样无比难看，可只是呼喝了一句师弟刘洪范，除此之外倒没有表露出其他想法。 张垚长出一口气。 讲完后看着面前思考的两人，对于龙虎山，他也有所了解。不过他并不确定他所知晓的道教门派龙虎山，和这里的龙虎山是否有渊源，因为名字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如同张三可能改名李四，李四可能改名王八，但实际上这三个人可能并没有一丁点联系。 姜麟的身份是龙虎山的天师，而他的师弟刘洪范，张垚从没听对方表露过身份。看起来，似乎很平庸。 “那块石板，可否拿出来瞧上一瞧？”刘洪范侧过眼来，望着张垚细声细气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石板被取出，然后轻轻递了过去。刘洪范接过瞬间，手指上的触感就让他脸色微变。姜麟注意到了师弟的表情变化，对方就在他旁边，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师兄，是黑云母石，没错。”说道最后两个字，这位刘老道竟然声音颤抖了起来。 张垚听到这四个字也是感到不妙。 因为山神的石体正是黑云母石！ “这......” 三个人，六只眼睛，互相往来望去，纷纷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一时间，沉默无形间笼罩了这里。 最后，还是姜麟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你确定，那只邪灵是死了吗？” 张垚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一只。不过原本还信誓旦旦的他听到对方的问题，他也有了几分犹豫，原本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经过天师的提醒，他越想越觉得那只邪灵的死有几分蹊跷。 那模样，就像是故意把石板送到他手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