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夙世情仇

    环顾四方，蓦然惊觉周清滌背影渺渺，而近山顶处，竟有一盏红灯嘹亮。

    左还是右？挣扎了一番，飞速向山巅纵去。

    一片密林之后，安平目视数十巨鹰，温顺盘踞，回想一路山势，顿时立下计策，相机而动。

    董巢、裘子都、薛惟吉、乌贤齐四人，正疯狂追逐盘晏旻跟常平山。见二人不与自己纠缠，反而蹿入大军之中，亡命砍杀军伍，解救被纠缠的叛贼。

    眼见前方的山路峭壁林立，入口收窄，追击的军伍拥挤不堪。

    四人方将二人困住，就见追击的队伍，疯狂倒退而回。

    “咚咚锵”，两侧山崖上锣声阵阵，巨石纷纷呼呼砸落，夹杂着阵阵裂耳爆炸，不时滚滚浓烟充斥峭壁之间，直冲天际。

    依稀间，穿着不同服饰的六道人影，在峭壁浓烟间飞来飞去。

    如此偏僻之地，竟然冒出六个合道高手率队埋伏，四人心胆俱寒，急令收兵。

    大军连退三十里，却不见有人追击，正疑神疑鬼间，对面行来一支队伍，而天际流星般坠下一红衣女子。

    四人慌忙单膝跪地，大军立刻有步学步，嘹亮之音直冲云霄：“参见完颜教主！”

    完颜玉屹立虚空，一声冷哼，平淡如水道：“叛贼都解决了？”

    四人登时心惊，慌忙解释。

    完颜玉柳眉微蹙，森寒目光扫过，数万大军人人背脊发凉，浑身泛冷，一片死寂。

    “走，去看看。”

    红衣飘飘的唯美身影，一闪而逝。

    当大军弥漫山巅，叛贼早已人去山空。唯有寒风吹拂，风车带动两支棒槌，阵阵敲打铜锣，清脆之音，响荡山间。

    四人心胆俱寒，轰然双膝跪地，大军亦步亦趋，噤若寒蝉。

    辛九渊正低头给刚雕刻的木雕上色。

    这是一个三旬左右的女性木雕，柳眉弯弯，睫毛的纹理根根可见，仿佛在微微颤动，映射之下的瞳孔，清澈明亮。

    嘴角微扬的笑意，牵动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千年羊脂白兰树心，本身就是温润的乳白色，不用上色，就映衬肌肤白皙无瑕。

    蓦然天际一道熟悉的气息，飞驰电掣而来，似乎感受到辛九渊，顿了一顿，落入院中。

    眼前男子，肩宽体厚，虽不修边幅，自有一股男人魅力，其神态轻松澄静，望向自己的目光，蜕了咄咄逼人的豪雄气概，少了那份野性炙热。

    完颜玉心湖，不禁荡起一阵强烈涟漪，蓦然，了生一股莫名怒意。

    手中雕像，娇艳姿媚，肆意飞扬，正是数百年前的自己。

    “辛九渊，什么意思，还缅怀着往日之爱呢！”

    “逝去的人，又如何回得来，就是拿得起随意面对，才证明我放下了。我累了，也老了，‘爱’对我有点奢侈，不惦念了。”

    在这略带豪气的颓丧中，无数往事轮转，长溪相识，对方追求之狂野，令人心迷意乱、六神难安；江湖纠缠数百年，面对自己的若即若离，眼前人堪称情场硬汉；路途漫长的离合，终归败给了他的身份，面对抉择，自己毅然而然接了火神教主之位。

    而追求的憧憬，一日到了手，却在到手的那一刹那间，依稀改了面目。

    有一段无人可诉的夜里，常常安慰自己——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可以通过努力去获得，但人与人之间不行。能走到最后的，从一开始就是同路人。走不到一起的......

    一切值得与否，唯有夜半醒时，独自回味。

    完颜玉，一时魂断神伤。

    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波折的浪漫爱情，又岂能令人意惹情牵，故而，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

    望着村庄披满夕阳余辉，牛羊沿着山路肆意而归。老叟惦念着放牧的孙儿，柱杖等候在自家柴扉。而放牛回家的孩子横坐牛背，拿着短笛随意的吹奏。

    不禁低吟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辛九渊手一抖，木雕身上的那袭红衣，顿时熏染重了三分。

    鸬鸟村，闻听周清滌负气而去，初涉情场的安平，心乱成麻，晕晕沉沉间心思不属，浑然忘记，盘晏旻所言三巨头之一业已回京。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宁静，肃杀之气令天地为之萧索。

    两百多名玄武禁军，箭在弦刀出鞘，井然聚拢上官锦绣院落。

    安平蓦然清醒，立刻请任青丝敷面上楼，一面让元丑去辛九渊处通告情况，一面唤来曹骏吩咐克制。

    出得门去，就见双方军伍退开一条路，一四旬红衣女子，凤髻作衬，双目如星复作月，烟波才动被人猜。略有冷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施施然而来。

    上官锦绣、郭葆光兄妹忙过去拜见。

    安平眼见美妇背后楚凌风，似笑非笑瞪着自己，楚凌风身后，更有四人各具气象，气势雄浑，但人人身上带伤，气机萎靡。今日已然难以善了，开始盘算最坏局面。

    还没整得明白，就听得一声清脆冷音：“大姐，沧海桑田弹指跃，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阔别千年，今日又何吝一见。”

    瞪着任青丝素面朝天，神情冷然，款款走来，诸人不免泛起波澜。今日方深刻感受，对方原来是和完颜玉同时代的傲娇人物。

    望着眼前人，完颜玉心神跌宕不休，千年静笃守心，一日毁于一旦，一阵茫然。

    家在彼山中，云深不知处。那千平府邸，容纳了自己最美好的锦瑟年华，可为何舍不得给自己，恃宠骄纵的爱情。

    在白师淼的眼中，眼前人丽质天生，多愁善感、温柔婉若，弱质纤纤以致惹人爱怜。

    他不知道他给对方的爱每多一分，都是刮在自己心尖，一层一层，痛入心扉。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生命的过客，却一度成了记忆的常客；就是这样一份情，惊艳了她的青春，却没有温柔她的岁月。

    这段梦里，月亮一直不愿醒，若有一日，它会睁开朦胧之眼，那时，它定会淌下一滴泪，化为流星，转瞬即逝，承载着自己这一世，无尽的欲望与贪婪。

    任青丝望着眼前人，她的眼神中，心如枯槁，黯然癫狂，不禁凄厉而笑，这使人颠倒迷醉的爱与恨，究竟谁人真的明白。

    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

    在没有白师淼的世界里，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这想法，使她对生命生出最彻底的厌倦。

    生无可恋!

    “完颜玉，我俩早已情断义绝，无须多言，来吧一战！”

    一道璀璨剑光划破长空，带着一去无回的意志。

    完颜玉哈哈大笑，黯然凄伤，自言自语道：“也好，大姐。人死灯灭，杀了你后，世间再无完颜玉，我也彻彻底底，做一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