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孔雀之殇（一）
望着夜空中远去的孔雀，柳羽惊疑不定。 他分明地看到了，孔雀的嘴里叼了个小孩，往北方去了。 “难道…它的力量又失控了？” 推测着，柳羽知道孔雀的特性，它们一族会在能量缺失时陷入疯狂，从而引发“丧失理智、吞食各种食物”等精神状态。 一个月前就是，亚恩科德因渴求补充能量，连续袭击并吃掉了许多人类，还因此被小镇的卫兵列为了魔物。 不过，自从那天和柳羽达成约定后，柳羽每天都会给它送去麦粒食物，助其补充沉睡前的能量，它也没再犯过“力量失控”的毛病。 现在又是怎么了？它又出现了什么问题么？ 抱着疑问，柳羽总觉得事情开始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架！” 催动缰绳，柳羽向北方疾驰而行，他得过去查看一下。 连续赶了许久的路，中间在村子里换了一匹马。 柳羽终于到了自己标记的地点。 四周空旷无风，夜空的繁星下，不时有几只苍蓝鹰穿空而飞出。 前方的平坦地带，有着三块大石头搭成的小塔，是柳羽做的标记。 “就是这里了。” 勒马停下，柳羽匆匆跃下马背，一步跳到了标记处。 他闭眼、屏息，关闭了自己的各种感知。 下一秒，墨黑色的线条浸湿他的五感，好似沉入海底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幅完整的画面浮现。 无限延伸的方体空间、一棵树以及…一只蓝眼的孔雀。 它的蓝眼不像上次那般轻盈自然了，其中密布着一片血丝，狰狞而惊骇，似要吞没空间内的一切； 在它的嘴角，沾着一抹鲜红血迹，人类的断肢被它踩在脚下； 满树的苍蓝鹰已经死了，它们的尸体掉落在了地上，血流成小溪，一直流到柳羽的脚边。 见到柳羽来了，亚恩科德张了张嘴，眼球内的疯狂呼之欲出，但很快，那份冲动被它艰难地压制了下去，张开的喙也闭了起来。 半晌，它开口道： “你怎么来了，不怕吾连你一起吃掉吗？” 往前靠了一步，柳羽平静回道： “你会吗？” 墨色空间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一个月以来，柳羽每天都会来这里看望亚恩科德，他会给它带来吃的，然后聊一会天儿，说说各自的见闻和经历； 而亚恩科德会卧在树枝上，静静倾听一个人类的短暂而又精彩的人生，它过去已经走过了许多神奇有趣的地方，但还从未听过一个叫蓝星的世界； 可以说，一人一雀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朋友。 只是亚恩科德不知道，这份友谊能持续多久。 “不会吗……我不知道。” 低下头，亚恩科德园眼中的血丝淡去了一些，它的神情继而变得迷茫； 在朋友面前，它的自称也从高高在上的‘吾’，变为了平淡的‘我’。 “我的力量又失控了，它像一柄握在手中的双刃剑，一面向敌，为我带来了没有意义的强大武力，另一面又对着我自己，让我需要时刻小心不能迷失在疯狂中。” 缓缓展翅站起，亚恩科德身上的羽毛突然亮起，巨大的尾巴开屏展开，每一根都蕴藏着惊人魔力，犹如高举的利剑。 整个方体空间为之一振，墨色线条抽搐抖动。 柳羽一动没动，静静听着亚恩科德继续诉说。 “看，这就是所谓的力量，只需轻微一动，就能制造惊天的毁灭，就连脆弱的你也不例外。” 从树上飞了下来，亚恩科德来到了柳羽面前，两只眼睛对着柳羽的双眼，几乎要贴到了一起。 它轻轻道：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然后夺走你的什么麦粒！” 柳羽的双眼古井无波，感知不到情绪，只是依然目视着对方，倾听着。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我杀了你，然后夺得食物，满足了内心无限扩张的疯狂，再然后呢？” “我的随机传送症状会发作，空间之力让我再次挪移到不知什么鬼地方，接着失控、杀戮、传送、失控……” “最终，我会彻底堕落，变成深渊里的魔鬼，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见人就咬，随着年月增长，成为万界众矢之的，被英勇的后来者讨伐，直到化作一捧随风飘散的骨灰！” “这样世世代代下去，我们整个蓝隐孔雀族都会消匿灭亡，永远的被人遗忘！” 越说越激昂，亚恩科德的声音大了起来，连周围的空间都跟着震颤了一下，隐隐有崩解的迹象。 “所以，力量的代价是无穷的。” 亚恩科德的声音重新回归淡定。 它收起双翅，开屏的尾羽全部合起，转过身，颓丧地一步步向树边走去，就像认命了一样。 虽然发泄似的倾吐了很多，可它却完全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过了一会儿，亚恩科德长叹一声，重重道： “就这样吧，我不配驾驭这份力量，再厉害的武力也只会导致更多的杀戮，我会履行承诺，自杀于这棵树下，为过去的疯狂赎罪，为我吃掉的那些孩子偿命。” ……什么？！ 终于站不住了，柳羽猛一抬眼，向亚恩科德喊道： “你真要自杀？” 你都活了四万年了，到头来却想自我了断，活得也太草率了吧？！ 往前走近几步，柳羽伸出一只手，想要挽回些什么。 “别过来了！” 亚恩科德喝退了柳羽，自暴自弃地往树下而去。 那里是它为了限制自己而做的牢笼，现在它想埋葬于自己的手上。 柳羽心跳都漏了一拍，急忙说了一些开解性的话： “就没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法吗？！何必因为失去一次理智就自我了断呢？失去理智也不代表以后就没救了啊！” 再说你要是死了我的强化券找谁要去……我那么多莱亚麦子都给你吃了…… 亚恩科德毅然决然： “有谁会愿意丧失理智呢？疯狂的我像个没有思想的牲畜，终日只知道吃、吃、吃……然后某一天被吃。” “你愿意吗？” 再次，亚恩科德头也不回地向大树走了过去。 方体空间的墨色淡化了，无限延伸的线条渐渐缩了回来。 只有那棵大树，仍在维持着枝繁叶茂，它象征着牢笼的终点和起点。 突然，走到中途的亚恩科德停了下来。 “你愿意吗……” 好似联想到了什么，它呆在了原地，两只圆眼反复眨了眨，回过头认真道： “柳羽，虽然我不能抵御疯狂，但或许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