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漠北拖着昏死的崔少爷回到客栈里，已经是人去楼空，只有掌柜的在默默的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客栈。 崔家的爪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百里漠北去追崔少爷后，连同伴都顾不上，直接作鸟兽散，留下了几个倒霉的还没有咽气的在冰冷的地面上哼哼唧唧。 掌柜的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崔府家丁，只好先任由他们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去管他。 看见百里漠北这个凶人像死狗一样拖着崔家少爷又回来了，他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百里漠北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在这里大开杀戒，对掌柜来说和仗势欺人的崔家没什么两样，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掌柜的将百里漠北随手甩出的碎银双手捧起，来到百里漠北跟前儿，颤颤巍巍的说：“大侠，请收回银钱。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百里漠北心思玲珑，晓得他的意思。今天在他的店面里惹出祸事，依着崔家霸道的行事风格，他断然是逃不了干系的。 “掌柜以后有何打算？”百里漠北声音干涩的问。 “太平县待不下去了，打点些细软，另谋生路。”掌柜的说这话的时候无悲无喜，死似乎已经心如死灰。 百里漠北知道了，在太平县，崔家就是天。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羞愧万分，凭着一腔血勇，他固然可以畅快写意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是普通人没有办法，他们只能随着世道的浪潮浮沉，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百里漠北觉得自己似乎和崔家少爷没有什么两样。 “……掌柜，今天这事儿是我欠考虑，对不住你。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拿着，不要耽搁了，速速带着家小离开吧。 我有一架牛车，一并送给你了，往东去，燕地现在已经被岳家军清理干净了，在哪里，重新支开一个客栈吧。”百里漠北从怀中掏出银票，连着碎银一起塞到掌柜的手中。 掌柜愣住了，他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对着百里漠北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便匆匆的站起身去后院拉走了牛车。 百里漠北沉默着，侠以武犯禁，他以前还不觉得。只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是多么的潇洒！但是这一路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认识到，百姓在这些话本里，是没有名字的。 天下兴亡，青史中划过无数璀璨的星辰，但是没有一道，会为了一个吃饱上顿没下顿的普通人闪耀。 就连他自己都逃不脱这个窠臼。 颜如玉此时下了楼，站在他身后的一侧，开口问道：“公子，代步的车子给了他，我们怎么办？” 百里漠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她一句话：“颜姑娘，你说悲天悯人的仙佛，到底存不存在？” 颜如玉好奇为何百里漠北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有此一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不存在的，毕竟仙佛也都是人修成的。” 百里漠北喃喃自语道：“对啊，都忘了他们也是人来着……” 颜如玉看出他情绪低落，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在百里漠北没有陷入太久，等掌柜的架着牛车远去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半死不活的崔家家丁，一脚一个的都踢到客栈门外，十多个人叠罗汉似的堆起一个人堆儿。 他提着崔家少爷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厅，扫开桌椅板凳，空出一大片空地。 崔家恶贯满盈，若再留这块儿恶性肿瘤于太平县，无异于放虎归山。 百里漠北不禁一声轻笑，自己也有侠义心肠发作的时候，也有为素不相识的人考虑的时候，看来自己确实变了。 可是这有什么不好呢？三皇五帝可以为了人族存续战死沙场，禹王可以为了人间太平截断山海，老君可以为了人族希望西出大荒，自己没有那样大的能力，但是斗斗乡间恶霸，为百姓除去一个毒瘤还是义不容辞的。 长街之上，刚才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搏斗已经传遍街坊，客栈里其他的住客此时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收摊的收摊，回家的回家，偌大的长街见不到半个人影。 但是百里漠北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这里。百姓们都想看看，这个惹恼了崔家的愣头青，究竟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是他们的天性，一方面，他们软弱可欺，另一方面，他们又麻木不仁。 百里漠北不在乎，天下没有完人，即使是圣人，也有阴私的一面，这是太极之道。 只要百姓大体是好的，他不介意拯救他们。 肃杀的长街上，马蹄声渐渐的逼近。 崔三爷得到消息，急忙从他的美貌小妾肚皮上爬了起来。 他憋了一肚子火儿，这个不争气的侄儿令他一场恼怒，尤其是听得几个家丁七嘴八舌的哭诉，更加重了他的戾气。 这个小子难不成是个猪脑子吗？居然能在同一个人手里栽上两回？！ 而且一百个人去找一个人的麻烦，居然还能被打的抱头鼠窜！就是一人一拳也打死了吧！ 看着跪地磕头如捣蒜的家丁，他的怒火简直要点燃了他的脑袋！ 崔三爷飞起一脚，将身前跪着的家丁从屋中踹飞到门外，那个倒霉的家伙没有折在百里漠北手上，倒是折在了自己主子手上。 “备马！老子要亲自会会那个贼子！” 于是长街之上，一匹高头大马快步奔来。百里漠北将客栈的两扇大门洞开，阳光透过门，洒在他的身上，同时以照亮百里漠北脚下踩着的崔家少爷。 来者不善……百里漠北微眯着眼睛。 单刀赴会，说明来者非常自信。而且在百里漠北的耳中，一声声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响彻耳畔。这说明来者的体格好的出奇，大概有八品武者的实力。 “吁——”马停在长街另一侧。 颜如玉身在百里漠北身后的阴影处站定，也感知到了来人的实力。 “公子，我……”没等说完，百里漠北便摇了摇头。 他知道颜如玉的意思，七品修为想要碾压八品武者简直手到擒来，但是他难得遇上品级相差不大的武修，有意磨炼一下自己的武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帮我掠阵即可，我若是力有不逮，你再出手不迟。”百里漠北淡淡的说。 另一边，崔家三爷提前在长街另一端下马，也是心有所感，暗自骂道：“奶奶的，这个小兔崽子是眼瞎了吗？这个气息，分明是迈入了修士门槛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是几品……而且奇了怪了，明明说是两个人，怎么只有一个人的心跳声……” “崔家崔豹，不知阁下是何人，依仗超凡之力，肆意欺凌普通人，有点不守规矩了吧？” 百里漠北哂笑道：“不守规矩？太平县方圆百里谁不知你崔家，天老大你老二？真要说不守规矩，那也说不上我等吧？还是说，不守你崔家的规矩，就是不守规矩了？” 崔豹缓缓向前，“阁下好一副伶牙俐齿！不知我崔家何处得罪了你，大可以说明白些，若是我崔家的不是，自当赔偿，不会推脱！” 这话一出，算是他暗暗松了嘴，服了个软。他忌惮对方的实力，想要息事宁人，毕竟钱对于崔家来说不算什么。 百里漠北听到这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顺手用脚碾了碾昏死的崔家少爷，剧烈的疼痛让他干嚎一声，算是醒了过来。 “颜姑娘，麻烦你念一念崔家干过的好事。给诸位听听。” 颜如玉心领神会，随手掏出一张“天音符”贴在自己的喉咙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符篆的作用下悠悠的传出老远。 她手捧着收缴来的“账本”，开始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随着她清丽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平县的上空，崔豹的脸色渐渐黑如锅底。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黑店贩子竟然还敢记载如此阴私之事。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百里漠北当众把他家的丑事抖落出来，这是不打算善了。 “够了！无稽之谈！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如此陷害我崔家！”崔豹底气不足地怒喝道。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自有论断，我想太平县的百姓比你我更清楚有没有冤枉你崔家。”百里漠北根本就不屑与他辩驳。 “颜姑娘，既然崔家一口咬定我们在胡说，那不如拿点实质的证据出来给他看看！” 颜如玉从善如流的掏出一块羊皮递到百里漠北手中。百里漠北接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将羊皮啪叽一下贴在崔少爷的后脖颈上。 在崔少爷惊恐的叫声中，羊皮如同落地生根一般，迅速地蔓延上了他的全身，就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崔少爷消失不见了。 从他垮下的衣袍间，竟然钻出一只羊！ “真变成羊了！” 崔豹只感觉街边的每家每户都隐隐约约传出惊呼。 崔家的声誉在这一刻算是荡然无存了。 太平县苦崔家久矣，今日这事儿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崔豹恨的咬紧牙关，“小兔崽子，你这是在逼我！” 百里漠北抬起手，冲崔豹勾了勾：“就是逼你，你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