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半巩邑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天刚放亮,微风吹来,还有些凉悠悠的感觉。难得的清爽夏晨,大军营帐之中,伴随着长官们的呼喊,士兵们纷纷迅速爬了起来。美美的一觉,让奔袭了两日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又感到了精神的焕发,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似乎又可以再来个百里奔袭。 早饭之后,军营里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兵士们手脚灵活的将扎好的营帐挨个拆掉,是的,大军今日就要返回洛阳了。而这里和巩邑,则将留给即将到来的来犯之敌,韩军。 营帐之外,护卫簇拥之中,周扁遥遥的看向东南方向,要说对于没烧掉韩军粮草没有一点惋惜那是不可能的,周扁也多么的希望自己能亲自指挥烧掉巩邑,重创韩军,但显然是不能的,只能靠那数十名巩邑壮士了。 说来也是惭愧,自己做了多少,为何却能得到这许多王畿之民的拥护? 正想着时忽然刘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大王,士卒们都已恢复,不若今晚再摸过去,杀他几百韩兵?” 周扁却是不由好笑,这人也真是好战。 “你这厮尽说胡话,你们前晚刚偷袭过,怎不知韩军没有防备。十万大军若包围了你,只怕你们一个也是逃不出来的。还是听本王,回洛阳好生守城吧!” “诺!”刘云依旧还是笑着摸摸头。 很快,两千多大军便踏上了西去的归途,再不回去,别说太后太师等人,只怕洛阳民心军心人心都不稳了。 而同样自东向西疾行而来的,还有十万韩国大军。 与巩邑至洛阳的路不同,自市丘经成皋而来却是山路,山虽不高,但路却狭窄,不然也不会在此设下闻名后世的虎牢关了。十万韩军一路艰辛,跋山涉水不说,终于在日暮时分,赶到了巩邑以南的洛水南岸,在这里,早到了两天的韩军前锋苏锐正在此等候。 见大部队来到,早早等候在先锋营之前的苏锐忙迎了上去,很快他便见到了大将军韩虎。 行礼过后,只听老将军问道,“汝在此两日,如何还未渡过洛水?” “末将刚来便欲渡过洛水,不想对岸涌来上千人,不问一句,便结阵射箭,末将记得大将军说要谨慎,便连忙令众军退后,是以并未渡过洛水。昨日,末将又遣斥候悄悄绕至对岸,那巩邑四门紧闭,城墙上却不见一人,末将心中疑惑,不敢轻举妄动,便按兵在此,结了几座浮桥所用木筏,专为等候大将军前来。” “嗯,稳妥也好,如今我优势兵力来此,倒也不必分兵冒险,只需稳步前进即可。如今我大军已到,便是洛阳兵全部在此,也不惧他,就令大军小心渡河吧。”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军中诸将所说。 得令之后,军中诸将便将大将军的命令下传了去,十万大军迅速扎好浮桥,有条不紊的向对岸奔去。对岸之上一个个阵型集结了起来,显然韩军这是真正开始重视周王室了。 但遗憾的是,十万大军连着辎重营的车辆一个不剩的全部到达了对岸,都仍未见洛阳人的一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大军集结一下后,便迅速向巩邑开去。 巩邑离着洛水也就几里地,片刻后大军便看见了低矮的城池,果然如苏锐所说一般,四门紧闭,城墙上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十万大军缓缓向巩邑逼近,而城中仍旧没有一丝反应。老将军韩虎心下疑惑,一声令下后,当先一军数千人摆好队形杀了进去。不想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巩邑城中空空,并无一个人影。 老将军与苏锐对视一眼后,也随着亲兵营进入了巩邑城中。已是暮色,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中,只见这干净整齐的街道空荡荡,毫无生气,显然这座小城里的人已全部有序的撤走了。 军中高层将领寻了城中最大的庭院便住了下来,很快便有搜城的士兵们挨个跑来汇报。 “报大将军,城中粮草一空,没留下半点黍米。” “报大将军,城中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但应该撤走多日。” “报大将军,城中只有老少二十多人,巩邑本地人,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示下!” “有本地人还没走?”这条消息倒是引起了大将军的注意。“是不肯听从周王室之令退到洛阳的么?难得有民如此,传令下去,勿要惊扰他们,凡是有人居住的庭院,禁止我韩兵进入。” “诺!”很快就有传令兵将大将军的命令带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名报信的校尉带来全城已搜查完毕,城内安全的消息之后,大将军方才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五千亲兵和一万中军,及辎重营全营入城驻扎,其余八万大军分东西南北扎营在巩邑城四面,夜晚不得松懈,以防有敌夜袭。” 已经步入王畿之地,遭过一次夜袭的韩虎丝毫不敢大意,这次可是将辎重营所有的大车都拉入了城中,再用大军围住全城,哼,叫你如何再夜袭!老将军心中愤愤想到。 然而巩邑的城门就那么宽,从刚至巩邑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西山之下,韩军的大车方才挤入城中。而巩邑城中的街道也就是那么宽,密密麻麻的大车更是将满城挤了个水泄不通,火把照亮的夜色中,还不时有士兵在调整着大车,或者安抚劳累一天的马匹。 就在这安详的夜色之中,奔劳了一天的韩兵享用了到达王畿之地的第一顿饭后,纷纷钻入了或巩邑民居之中,或匆匆扎好营帐之中,很快呼噜声响起在巩邑内外了。而月光洒下,或在火把之光中,或在树色遮挡之中,还有许多被抽调出来的哨兵尚还不敢闭眼。这是紧张的一夜啊,在大将军的严格要求之下,韩军上上下下都不敢放松,外围的士兵不守哨的虽然也睡了下来,但却连甲衣都还没有解去。 已是半夜时分,万籁俱静,便是不知倦的虫儿也收去了鸣叫声,然而此时巩邑城中,那所最豪华大气的庭院之中,却仍有油灯照亮了前厅。其堂中上位正端坐白发须须的老将军,下首是位年轻人,却正是先锋苏锐,显然是二人在秉烛夜谈。 “大将军,某来迟了,还望勿怪!” “无妨。锐,我韩军上下,老夫只看重汝一人。故而夜深难眠,特招汝到此一聚。想必汝也知前日我韩军遭周人夜袭之事,却不知你如何看待?”老将军的声音沉沉在堂中响起。 “此事也的确出人意料之外。周人内扎厉害,却不敢出洛阳已有数百年,如今却如此胆大,此对于我韩国绝非幸事。由此看来,趁周王室尚未复兴之时,便以大军碾压之,迫其屈服于我韩室,是为正确之举,君上有此决议,实乃英明。”苏锐张口便回答道,显然早就在心中想过。 “的确啊,洛阳与我韩国最近,而我韩国也夺王室之地最大,前岁还夺了两邑,王室若有朝一日兵出洛阳,必将剑指新郑。不过,某以为,君上决议的有些晚了,当初就不该派韩照前来,且韩照兵败之后,便应该立即再遣大军,不然以王室发展之快,只怕月余便是一万新兵,而此时我等再攻洛阳,绝非轻易之事。” “大将军所言极是,如今周王室之兵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前些日子半渡而击,如今却又趁夜偷袭,真不知其往后还会玩出什么来。只是那洛阳兵夜袭竟如此厉害,杀入我大营之中猛烈异常,而撤退时却又像一阵风一般,丝毫不留一点拖延,实在是令人赞叹不已。如今我军已进入王畿之地,大将军不可不防周人夜袭。” “哈哈!”大将军却是抚须而笑,“汝却不知,老夫已下令粮草器械等物尽皆如巩邑城中,城外四面都布以我韩师大军,护卫的是如铜钟一般,老夫转等那周人来夜袭。” 苏锐听了却皱了皱眉,“大将军,可是巩邑城小,这许多大车进入城中,竟连街道也都堵了,兵士们都无路可来回,末将应大将军之招,却来迟了,便是因为城中大车所堵。若有洛阳兵突入城中,只怕拥挤之下,我军损失惨重啊。” “城外四面都扎有大军,却叫周人如何入城?像鸟一样飞进来么,还是像老鼠一样钻地而来?哈哈,周人若能如此,也不会叫众诸侯欺辱数百年了。”韩虎又大笑了起来。 苏锐叹了口气,跟着也笑了两声,“可是大将军,明日我们还扎营在巩邑么?巩邑离洛阳一天路程,并不适合我大军驻扎此地。” “老夫招汝而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明日大军肯定是要离开巩邑的,至于明日在何处扎营,依汝看是在何处为好,是洛阳城外,还是成周城中。” “大将军,不可在成周城中。”沉吟几句后,苏锐抬头答道。 “为何呢?”韩虎却是有些疑惑,苏锐竟答的如此干脆。 “大将军,你想,周室衰败数百年,诸侯攻打洛阳也有数次,入城洗劫也有数次,然而却并无一位诸侯敢占据洛阳,这是为何?自然是因为洛阳乃王城,天子之居,九鼎之所在,洛阳城虽易攻破,但若一方诸侯占据,便是天下之公敌,其余诸侯必将群起而攻之,故而,数百年来,除王室所封的周公以外,任是哪个强国,都不敢入主洛阳。如今成周亦是如此,成周乃周公旦所筑,等同于洛阳王城,并且又是先王等数位周室天子居住之地,当今王室重回洛阳,但仍旧保留了成周王宫,言称成周别宫,出巡时或可居之。如此王宫之地,天子之居,君侯尚不敢入住,大将军却要驻兵么?” 苏锐一番话后,韩虎却是低头沉思了,他担心倒不是什么亵渎天子之居,而是自己。自己乃是韩室宗亲,长期统兵在外,又手握重兵,若真是自己住入成周,哪怕没住进成周王宫,也禁不起新郑风言风语。为了家族的长远来看,还是低调些的好。 于是韩虎一拱手道,“多谢苏子教我,非汝,老夫只怕想不到如此之多。呵呵,老夫毕竟还是老了,不如苏子多矣。” 见大将军拱手,苏锐忙弯下身来,连道不敢。 不想就在此时,忽听堂外不知何处飘来一句呼声,“起火了!” 堂中二人顿时大惊,“莫非又是周人来袭?” 说着二人忙跑出堂外,放眼一看,只见原来是东边稍远处一处民居内起了火光,火势倒也不大,却更像是篝火。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定是半夜时分篝火无人看管,自己烧大了起来,却不知是谁人大呼小叫。”韩虎有些恼火的说道,招手唤来一名士兵,“去,过去看一看,叫他们赶紧把火灭了,然后注意点,不要再大呼鸟叫。” “诺!”那士兵忙转头跑了下去。 两人转头又进入了堂内,分高下坐定后,正要开口接着商议,不料又是一声大呼远远的传来,“西门起火了!” 韩虎闻声大怒,“我这兵士现在都如何了,连点火头都看不住。来人啊,今夜是哪位将军值夜,叫他挨个军营去查看一番!” 传令兵又跑了下去。 苏锐却是皱起眉头,“大将军,夜里管不住火,我军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末将以为此事有怪啊!” “嗯?”老将军眉头一挑。不想呼声又在外面响起,仿佛是为了应和苏锐的想法似的,只听那呼声叫道,“哎呀,大车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