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树下人
我压根不理他,就是怕把爷爷吵醒。 还好,这小男孩没敲几分钟便走了。 中午,爷爷醒了。 我们吃了点儿东西,爷爷就说去唐光家里看看。 途中我说了,又有人来找我的事儿,爷爷嗯了一声,说警惕点儿好。 不多时,到了唐光家。 两米多高的院墙,还修了院檐,里头是青砖大屋,乌黑的瓦顶,质感很厚实。 两扇铁门耷拉着,并没有关闭。 爷爷拉开了铁门,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 我们进了院内。 先前还阳光炽烈,晒得人很困。 此刻,凉气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人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爷爷四顾看去,灰眼不停的转动着。 我不自然的说:“爷爷,牛达喜讲,唐光成天尸体梆硬的站在院内,不对劲儿啊,他没在这里……” 爷爷摇摇头,回答:“你见过,怕光的老鼠,会大白天的站在大马路上吗?” “他是死人,还闹鬼诈尸了,晚上杵在这里,是阴魂不散,谋划着害人。” “白天站在阳光底下,会伤到他阴气,他肯定藏在某个角落。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语罢,爷爷径直走向那大屋。 我余光注意到院外围来了很多村民,还有村妇喋喋不休的讨论声。 “造孽啊,唐家被害的那么惨,唐光死的不明不白的,这下倒好,教这养鬼的罗家两口人上门了!” “你搁谁,谁能闭眼?!” 一下子,我就举足无措! 更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明明是唐光一而再的害我。 他死了,并非是我杀的。 被村民不停的谴责,我居然升起了一股子心虚感? 村民越说越大声,甚至有人讲,当初唐家做木匠生意,如日中天的,唐光精干又聪明,要不是被我们罗家养鬼害了,唐家能一落千丈? 今天唐光死了,我们敢进唐家门,是想做什么? 大白天的,都不避着人了吗? 那村里还有七家人,当年也被害了男人,是不是我们罗家马上又要去杀人害命? 话音愈发的尖锐。 我猛地转过身,涨红着脸,瞪着院外的村民。 不知道是谁,冲着我用力吐了口唾沫。 “小鬼崽子!你看谁呢!”一个村妇插着腰呵斥我。 “我……”脸烧的guntang,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旁劲风掠过,爷爷迈着大步出了屋,走到院门口。 他四扫村民,干巴巴的说:“都不怕死了?” 霎时,村民都被噎住了一样,惊疑不定,又静若寒蝉。 “从当年到今日,九天没害过任何一个人,谁的死,都和九天无关,和罗家无关!” “谁在害人,谁心知肚明,谁是帮凶,谁也心知肚明!” “唐光闹鬼,是牛达喜来求九天帮忙!你们前边儿怕的要死,这会儿又颐指气使,大可不必!” “就等着唐光挨家挨户去敲门吧。” “这事儿,罗家管不起了!” 爷爷冷冽说完,咴儿的一口浓痰吐出去。 刚好吐到了一个村民的脸上! 那村民一声尖叫。 爷爷语气骤然严厉,骂道:“一报还一报,谁再欺负我家九天,老子抽烂他的脸!” 人群安静的落针可闻。 村民忽而又攒动起来。 顶着一张大饼脸的牛达喜总算挤到了前头,他急得满脸涨红。 “闹!闹!闹!” “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婆!忘了都被吓得成什么了,喊我去请先生,求先生。” “罗鬼婆心善啊,头一天,还在帮忙处理重点中学徐老师的事儿!他忙的焦头烂额,还过来帮我忙,解决唐光闹鬼!” “你们瞎添乱,不怕唐光觉得你们是一家人,把你们带走了吗!?” 牛达喜抬腿,就去踹最前头几个人! 那几个先前说的最起劲儿的,都结结实实挨了踹。 牛达喜赶紧回过头,一脸赔笑的和爷爷说: “罗鬼婆,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咱们座山沟村,出了名的团结是不是?” “您说,几个九,村里头出钱,九天说了不计较当年的事,好好送走唐光,给大家一个安生。” 爷爷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说:“就按规矩办吧。” 牛达喜脸色一喜,说:“四个九,我提前都备好了!” 他摸出来一个大红包。 刚安静下来的村民又不干了。 他们倒是不骂我了,都阴阳怪气的说牛达喜。 早几年,他牛达喜说话可没那么难听,也不动手打人。 这么干脆的把村里的钱掏出一大笔给罗家,指不定有什么关系。 一万块钱,都能上城里头请两名有头有脸的先生来办事儿,非要把钱送给罗家? 罗家他管不起,就别管呗,村里拿得起钱,还怕请不到先生? 这些年,谁家人办丧事又找过罗家人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话音,让牛达喜举手无措。 不知道谁说了句,要是他牛达喜胳膊肘拐到罗家,明年投票,大家一票都不给他牛达喜。 牛达喜瞬间脸色煞白。 爷爷又四扫一眼,摇摇头,朝着远处走去。 我跟上了爷爷。 离得远了,我不安的说:“他们找了先生……会不会牵连到我干妈,要是……” 爷爷摇头道:“我都不敢惹她,谁去招惹她,是真的找死。”
“等看看吧,他们真请来了人,我就在后山待几天,等唐光被送走再回家。” 我稍稍松口气。 爷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村中央,看了一会儿那大槐树。 我不由自主的也看了一眼。 怪异的是,那大槐树底下,居然围着一群人。 他们身穿白衣,格外反常和怪异。 阳光虽然炽烈,但大槐树下却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这群人在干嘛?”我不自然的问。 “兴许是怕晒,那底下凉快。” 爷爷说完,转头往家走。 回院子后,爷爷就将他的哭丧棒递给我。 我立即紧张起来。 爷爷倒是不多说话,教我怎么挥哭丧棒。 打头用什么角度,打身体,又要打什么位置。 最后爷爷才说,如果是和死人或者鬼,闹得不可开交,不死不休的地步了,才能打头。 哭丧棒打头,惊魂散魄! 打胸口的话,就只是驱鬼辟邪。 当然,如果来的东西太凶,打哪儿都没用。 等我学艺深了,送的死人越来越多,身上凶气更重,就能打更厉害的东西了。 等唐光这件事儿了结,他就会领我去接几单生意,好好看看鬼婆子怎么办事儿的。 我慎重点头,说我明白了。 爷爷回了屋子。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院子里头练习怎么劈哭丧棒。 手腕都练得酸涩无比了,我才停下来歇息。 临天黑时,我本来要去煮饭。 爷爷却从屋里出来,让我去唐光家瞥一眼,村里有没有把人请来。 我匆匆离开家。 到了唐光家外,远远就瞧见许多村民簇拥。 当中有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身上挂着符,八卦镜,一边和村民们交谈,一边进了唐家院子。 我本来转身要走,却惊疑不定的发现,那中年人刚走到院中央,大屋里,就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一个人。 他双腿飘忽,像是纸片似的,整张脸苍白无血。 夜光晦暗,可我还是认出来,那人不就是唐光吗!? 村民没看见唐光,那中年人同样没看见。 唐光一直走到中年人背后,轻易的趴在他背上。 中年人还在和村民抱拳,喊他们可以回去了,今晚,他就驱鬼辟邪! 村民们都兴奋的散去。 唐光却歪着头,直勾勾的看着那中年人的脸。 中年人却全然不知。 我一身都是鸡皮疙瘩,快步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