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漠视
“从分子运动的角度出发，将几率和熵引入公式的解释，路西恩伊文斯的这篇论文较为完整地剖析了公式背后的含义，解决了这个困扰奥术师们的难题，得到了有奥术意义的热辐射规律，是突破性的成就，在改进热力系相关魔法上有着重要的作用，极具讨论价值。” 写到这里，克洛伊提笔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忍不住写道：“但这篇论文的前提假设还没有任何证实，奥术师们在使用时最好不要深入考虑伊文斯常数的奥术意义，只需要把它当做一个适用于这里的普通常数，通过它解决问题就行了。对它还有可能的另外解释，不必惊慌，这只是一个假设。” 前面半句话是标准的奥术审核口吻，而后面略显潦草和非书面语的强调则暴露出克洛伊内心隐含的恐惧。 “综合上面的评价，我建议：奖励奥术积分四十五个，奥术点四百个。” 这样的奖励超过了路西恩关于脑波的论文，体现了奥术师们对公式成立的重视，至少在另外的剖析出来前，这是唯一能够解释问题的答案，但比起元素周期表和人工合成尿素的论文，它得到的奖励显得过少，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克洛伊等正统奥术师对这个离经叛道假设的恐惧、厌恶和漠视，尤其是在它没有证实的情况下。 若非解释这个公式的理论是克洛伊自己的，这个评定结果也许还会降低很多。 ………… 一间隶属于奥术审核委员会的办公室，装饰豪华奢侈，地上铺着来自于大陆对面的棕色地毯，天花板吊着水晶魔法灯，墙壁上刻着一个个精细的浮雕。房间的角落里则是属于私人的吧台。吧台后面的酒架上摆放着一瓶瓶珍贵的陈年名酒，有瓦欧里特公国的莱斯酒、伯尔尼葡萄酒，有叙拉古王国的金朗姆酒，沙赫兰帝国的黑梅斯酒、金莱加酒。 书桌背后，坐着一位酒红色头发的女士，她一边喝着金黄色的烈酒，一边随意翻看着论文题目，以决定自己评定哪篇，而哪些又交给学生、合作奥术师审核。 她容貌娇美。大口大口喝着烈酒，越喝双眼越是明亮，不见一点醉意。 “《黑体光谱中的能量分布》？”属于帕尔梅拉小屋的七级奥术师、八环魔法师索尼娅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念道，同时疑惑地自语，“是关于最近一期《奥术》上面黑体辐射公式的解释吗？” 作为一名冰雪魔法领域的权威。索尼娅对热辐射方面的公式非常看重，并不是只有高温魔法才牵涉到热辐射，冰雪类魔法一样与热辐射相关，同时她又有足够的奥术水准去探究公式背后隐含的规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这个难题纠结伤神，都没返回北地。 同时，她也初步找到了方向。那就是从克洛伊的理论出发。 不过在没有路西恩完整讲述的情况下，她需要克服的困难，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起码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完成这个艰苦的工作。而此时，看到这篇论文题目后，她下意识联想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研究。 于是，索尼娅随手翻开了论文。看到作者是“五级奥术师、五环魔法师路西恩伊文斯x”时更为确定。 “他这么快就解决了几位阁下们都被困扰的问题吗？”索尼娅一边自语，一边好奇地阅读了下去。看到开头的角度与自己想得一模一样后，她颇为得意地吹了声口哨，灌了自己一口烈酒，“这叫什么来着？每一位睿智的奥术师总是有着大概相同的见解！” 读着读着，索尼娅脸蛋上洋溢的得意笑容渐渐凝固。 “如果要让公式成立，必须假定能量的发射和吸收是不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 酒杯中的金黄色酒液在她能直接干涉现实的精神力作用下慢慢冒起了白烟般的寒气。 “还真是大奥术师阁下们推测的颠覆常理假设……路西恩伊文斯他真敢想……”索尼娅嘴唇紧紧抿着，心理无数想法起伏不定，不知道是恼怒、讽刺，还是隐隐约约的畏惧。 那极端寒冷，让无数黑点运动缓慢的认知世界掀起了更加强烈的暴风雪。 不过索尼娅从《奥术》期刊上五位大奥术师的反复强调有所心理准备，倒不至于完全无法接受，反正还只是一个假设，因此继续阅读了下去。 渐渐的，办公室内的气温降低了很多，地毯上、桌面上，以及任何没有魔法阵保护的地方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酒架上，金朗姆酒、黑梅斯酒等酒瓶的表面则浮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并迅速泛白凝实。 “居然真的完整解释了公式的奥术意义！”索尼娅没能克制住自己，将心中的惊讶说了出来，声音显得很是高亢。 带着强烈恐惧的她回头看向那一行文字： “如果要让公式成立，必须假定能量的发射和吸收是不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 她嘴里喃喃自语：“也就是说，这个假设可能成立！” “不对！能量怎么可能是不连续的！”索尼娅抓起羽毛笔，根据路西恩提供的角度和方法开始自行推导。 随着推导进程的深入，房间内下起了鹅毛大雪，刮起了冷冽寒风，已经接近九环的索尼娅在认知世界动摇、精神力稍微失控的情况下，已经初步影响着周围的环境，只是不够恐怖，范围也不够大。 “魔鬼！”索尼娅猛地站起，将羽毛笔远远丢出，厉声尖叫，充满了恐惧的情绪。 啪啪啪，酒架上一瓶瓶值得珍藏的美酒全部炸开，或金黄、或暗红、或深黑、或纯净的酒液四处飞溅。与暴风雪相映成趣。 索尼娅呆呆坐下，口中不停重复：“这只是一个假设……这只是一个假设……” 她明亮好看的黑色瞳孔外仿佛结出了一层冰蓝的晶体，白皙的皮肤表面同样如此。 虽然不是从她的理论出发，得到违背她另外一个理论的荒谬，虽然在大奥术师们的暗示下，她已经对各种颠覆常理的假设有心理准备，但路西恩的这个假设实在太颠覆了，如果承认它，就要承认整个奥术体系的地基是“错误”的。这是对整个人生的否定。 所以，索尼娅还是难以避免地在认知世界动摇下伤到了灵魂，好在还不至于认知世界破碎凝固，再也没什么希望进阶。 “幸好只是一个假设……” 静静坐了不知道多久，索尼娅才恢复过来。略微迷茫地打量四周，然后低声哀嚎： “我的酒！” 那一瓶瓶辛苦搜集起来的陈年美酒还没来得及品尝就洒满了房间！ 深深叹了口气，索尼娅苦笑摇了摇头：“奥术审核委员会的委员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工作，我得让委员会赔偿我的损失。可惜不能向路西恩伊文斯索赔，否则我要让他知道我的‘痛苦’！” 说到痛苦，索尼娅下意识看了看那份论文，眼中还藏着淡淡的畏惧。仿佛那叠羊皮纸内封印着足以毁灭世界的恶魔，稍不留神就会将它释放出来。 捏了捏额角，索尼娅提笔开始书写审核结果： “这篇论文确立了伊文斯黑体辐射公式的奥术意义，在困扰众人的领域取得了突破性成果。虽然违背认知的假设还没证实，但展现了这个公式的可解释性，极具讨论价值，是相关热力魔法领域值得重视的论文。” 就像克洛伊那样。索尼娅也忍不住继续写道：“在假设得到证实前，使用这个公式和阅读这篇论文时。不能胡思乱想，那还暂时只是一个普通常数，那还只是一个无从验证的假设。建议在论文发表和收录入魔法书籍时，将这个评定结果放在论文前方，以免奥术师们受到冲击。” “对于整篇论文，我建议：奖励奥术积分三十个，奥术点三百五十个。” 若非路西恩也反复强调这是假设前提，若非除开这个假设，论文逻辑清晰，论证严密，索尼娅很想评定它通不过审核，仅仅基于讨论性给予适当的一两个积分奖励。 ………… 当审核结果出来后，那些在奥术审核委员会关系深厚的高阶奥术师们纷纷得到了消息，借阅到了论文。 《奥术》期刊总部，德鲁蒙德将论文狠狠摔到了桌子上，有两位委员的评定结果在前面提示和强调，他的灵魂仅仅是受到轻微伤势，双眼充满血丝。 “这只是一个假设！”德鲁蒙德恼怒地低吼。 …… 伊莎贝拉看到克洛伊、索尼娅的评定结果时，心中就升起了强烈的不安，等看完论文，她像是失去灵魂般靠在了椅背上，嘴里不停念叨： “连续性……不连续……连续……不连续……” 她周围无数幻象纷呈，有魔鬼，有恶魔，有天使，有神灵，还有一颗颗象征命运的星辰，以及一个出现了裂缝的虚幻奥术世界。 “还好只是一个假设。”伊莎贝拉用手背擦着嘴角溢出的鲜血，她就像索尼娅那样伤到了灵魂。 “使用它时，最好忽视它的荒谬假设……”大半天之后，伊莎贝拉对自己的学生蕾切尔如此讲解。 …… 一位位高阶奥术师都有了类似的反应，但都像路西恩预测的那样“先是觉得胆战心惊，接着安慰自己这是假设，最后下意识忽略这个问题，单纯使用公式”。 而在大奥术师们的缓冲下，小部分可能会乓的一声的人也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直接受到冲击。 一个与原本体系格格不入，似乎要摧毁整个奥术世界的假设，在不具备强有力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注定会被所有人漠视，被原本“统治者”放逐。 每一位新生的王者，都要经历血与火，才能登临宝座！ ………… “综合两位委员先生的评定结果，路西恩伊文斯的论文评价是：突破性的成果，极具讨论价值，拥有一定的重要作用，但假设尚未经过证实，且与公认理论矛盾，还不是一篇令人信服的论文，奖励奥术积分三十五个，奥术点三百八十个。” 这样的审核结果在路西恩预料之中，两位审核委员没有被爆掉脑袋，他就觉得很满意了。 这时，负责气体放电项目的罗克走了进来，对办公室内的路西恩道：“路西恩，在进行低压气体放电实验时，我们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