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澄清
丁奉出了长兴宫后直接去了长兴府尹署。在府尹许琮的书房里,丁奉直截了当地告诉许琮:丁案暂置。若有人问,只答尚在查办。 许琮大惑不解,想问为何暂置。丁奉自然不答,“许府尹照做便是”。 许琮想一想,暂置也并非不可。此案确实难查,一个多月了还寻不到眉目,正愁要被问罪呢。现在不查了,也好,也好。 “是,丁令,许琮领命。” …… 送走了丁奉,许琮直接找到缉事薛元诏:“到我书房来。”说完转身走开。 “是,府尹。”薛元诏立即跟上。 …… “丁左令的案子,”许琮看着薛元诏,语音低沉:“暂时不要查了。” “为何?” “没有为何。此案暂置。”许琮面无表情,但语气里的沮丧也是明显。 “是,府尹。”薛元诏只得领命。他能想到,此案若要搁置,不是许琮能决定的。许琮也只是受命而已。要搁置左尚书令的案子的人,该是位比左尚书令还重。 暂置也罢,正好了了自己心里的争斗。 “任何人问,只言尚在查办。” “是,府尹。” …… 薛元诏搁置了案子,事主丁疏琰却还在焦急等待真相。案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他怕凶手都跑出定国了。长兴府尹署如果查不明白这案子,就让给大理寺!他决定入宫见皇帝。 宣成殿里,丁疏琰又是哭腔说话:“陛下,臣被歹人袭刺,每日想来,老泪难抑。如今时间已经足月,案子仍无进展。长兴府尹署以这速度查案,怕是臣死了都见不到真相了。还望陛下为臣做主!” 邹颙已经有些厌烦他的装腔作势了。“左令莫急,此案确有难处。我也时时盯着的。只是案发之时无人看见了歹人样貌,歹人也未留下任何物件。这茫茫人海去寻一个都不知样貌的人,可知艰难。” “案子若是难办,臣请将案子交还大理寺查办。如今看来,长兴府尹署查不了这件案子。” “这案子长兴府尹署已经查了一个多月了,这时候又换成大理寺,于查案有害无益。左令便耐心等着吧。” “陛下,可这长兴府尹署……” “左令耐心等着吧。” “陛下……” “朕有些乏困,今日就到此吧。” “陛下……” “回吧。” “陛……是,陛下。” …… 丁疏琰回到尚书台,闷坐书房中,越想越觉得窝火。这件事就这么过了?!这个亏就这么吃了?!这口气就这么咽了?!幕后的指使就由他逍遥了?!绝不可能!! 长兴府尹署那个查案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来着?薛……薛什么来着? …… 长兴府尹署。 在尚书台当差的小吏冯邠,这是他第八次来到长兴府尹署。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替丁奉传唤许琮三次,替祁尚卿传唤许琮一次,替祁尚卿传唤薛元诏三次。今日他替左尚书令丁疏琰传唤薛元诏。 “这个薛元诏究竟是什么来头?!左右尚书令都要见他?!” 冯邠轻车熟路找到了薛元诏。薛元诏一看“熟人”又来了,心中一惊:阿伯回尚书台了? 冯邠看他惊讶,主动解惑:“这次是左尚书令要见你。” “哦……嗯???” “薛缉事,”冯邠半说笑半认真地:“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怎左右尚书令都要见你??” “没有来头。小人物一个。” …… 尚书台里,丁疏琰的书房位于内庭左侧一小庭。进入内庭,冯邠领着薛元诏,以之前的反方向来到丁疏琰的书房前。 “左令右令的书房分居内庭的左右。”冯邠告诉薛元诏。“尚书令的书房居于庭中。”他又补充一句。他想薛元诏这小子怕是将来还要见尚书令。 “左令究竟为何召我?”薛元诏忍不住问冯邠。 “我自然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唤人的。左令要见你,这命令都是经了几人的口。我甚至都没有资格面见左令。哪比得过你。” “我宁愿我是你。” “嗯?” “没什么。我该如何见左令?” “跟之前见右令一样。” 冯邠便将薛元诏交给丁疏琰书房的侍从。侍从走入书房向丁疏琰通禀。 “薛缉事,进。”侍从很快出来了。 薛元诏极力抑制自己的面色,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迈步走向书房里。 刚一过门,侍从就在屋外关上了门。 丁疏琰坐在客座等他。薛元诏走到跟前:“长兴府尹署缉事薛元诏拜见左尚书令。” “薛缉事,坐。” 丁疏琰坐在客座,薛元诏没有看懂,没有立刻领座。 “坐。勿疑。”丁疏琰再请他坐。 薛元诏便就另一客座坐下,与丁疏琰相对。 左尚书令的书房似乎与右尚书令的书房不同。何处不同,薛元诏没有心思细看。 “我们又见面了。”丁疏琰开口说道。 他完全不知道,第二次见面,他在薛元诏眼里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见面,他是丁妤儿的父亲。这次,他是薛铭御的敌人。 “是,左令。”薛元诏看着他的宽脸。 “今日找你过来,还是问一问案子的事。案子现在究竟查得如何了?是何情况?” “尚在查办。” “尚在!尚在!可有眉目了??”丁疏琰略显激动。 “暂无。” “照你们这样查案,下辈子可有真相??”丁疏琰质问道。 薛元诏不答。 “案子若是查不出真相,”丁疏琰的语气又突然缓和:“也耽误你的前程。我看你也是机敏有度,应是大有前程的人。” 听到自己父亲的敌人忧虑自己的前程,薛元诏觉得很讽刺、很可笑。他仍不答话。 丁疏琰明显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与第一次见面时的不同。这次再见,这个年轻人每次回话多不过五个字。 “你今年二十几?二十……二十二?” “是,左令。” “你年纪尚轻就能成为缉事,许琮还将如此重要的案子交给你,说明他极其看好你。这个案子若是办好了,你更是前程无量。试想,有几个人这辈子能够查办宰辅的案子呢?” 薛元诏还是不回话。
“只是,”丁疏琰双眉一横:“如此要案,你若办不好,怕也是前程尽毁!上面要问罪,你不会好过!” “左令想告诉元诏什么?” “此案关系你前程,不可掉以轻心。” “那左令想要元诏如何?” “此案必须有个结果!” “左令,此案困难。无人知道凶手的样貌,要寻他,近似于大海捞针。” 丁疏琰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我可以给你指条路。” “左令的意思是?”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明白人。两个明白人说话无需拐弯抹角。给你直说了吧。此案必须有个结果。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今后青云直上。” “左令,我不明白。” “我要你定一人为此案的幕后指使。” “谁人?” “当…今…国…储。”丁疏琰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薛元诏听了,神色自若。他一听说丁疏琰要定一个幕后指使,几乎就猜到了答案。 只是丁疏琰见他声色不动,心中吃惊不小。这也能沉住气,这小子将来会是个人物。 “如何将太子定为幕后指使,你自有办案的手段。此事若是照我说的去做,你便是我的人了,我保你今后平步青云。”丁疏琰补充道。 “左令要我诬陷太子……” “哪是诬陷!何为诬陷?”丁疏琰打断他:“此案他就是幕后指使!你们找不到他,我来告诉你!” 薛元诏仍是神色自如,反问道:“左令为何就认定是太子殿下呢?” “太子要与启国开战,我反对,我便是太子的眼中钉。太子便要除我。” “只是,栽陷国储,是死罪。” “所以你要做得天衣无缝。” “左令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 “怕你说出去吗?” “是。” “你看看,这间屋里,你我周围,还有第三个人么?就算你说出去,何人证明?谁又会信你呢?外人愿意相信你这个小小的缉事,还是相信我这个左尚书令?” “那左令觉得我会照你的意思做吗?” “会。” “为什么?” “你别无选择。查不出这个案子,你前程尽毁。查出了这个案子,你前程万里。你怎么选,不难。”丁疏琰笑了,眼神像是看透了薛元诏的内心。 薛元诏直接站起身:“左令抬举我,带我一起干这栽陷国储的事。只是左令有一点不知,元诏自入仕就告诉自己,诬栽构陷之事万不能为。若为,元诏便枉为人。左令,告辞了。”薛元诏不行揖,直接出了书房。 薛元诏甩袖而出,丁疏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足愣了半晌。如此的一个小人物,竟敢对自己甩袖??!!这是疯了吗??!! “混账东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反应过来的丁疏琰,起身一把推倒自己的座椅。 声响惊了书房外的侍从。侍从却不敢入内,只希望此时自己是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