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上归客（1）
海鸟静静划过深秋的天空，湛蓝的海水柔柔拍打着沿岸的礁石，仿佛母亲的双手，正哄着即将酣睡的孩子。没有行云，让海与天显得更加遥远，唯有空寂而干燥的风穿梭其间，诉说着旅人的哀叹。 想家了吗？却又不能回去吗？抑或是，根本不知道家在何处。 少年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长发迎风而动，犹如刀裁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露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那双眼迷离地望着远方，不知在等待什么，抑或思索什么。 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哼着一曲没有人能懂的歌。 “若有笛子，该多好。”他自言自语道。 但这无竹的海边，又怎会有笛子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转过身，对着沙滩，也对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闹市，默默道：“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1街头的盲人老者静静拉着胡琴，声音异常哀婉，似乎诉说着自己凄凉的晚景，面前的一个破碗之中，零散地放着几枚铜钱，不知是不是好心人的施舍。他犹如一根风中残烛，破旧但宽大的衣服，似乎完全无法御寒，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人即便只是一望，也觉得辛酸无比。 只是市井小民大多对这样的乞讨者司空见惯，说说笑笑地从他身旁走过，甚至望也不回头望一眼。 石板铺就的城镇小路，透着秋季特有的干燥，即便是在这海边城中，此时也往往能看到一抹抹淡淡的灰尘飞散在半空之中。 叫卖的吆喝声，人们的谈话声，赶车人的叱骂声，混成一曲集市的乐音，将那凄凉的胡弦知音掩去。 所有的一切，透出的是热闹与繁华，却并不显得混乱。 “有妖怪！有妖怪！妖怪进城啦！”突然之间，城门附近竟有人大喊起来，接着，数十个身着普通麻布衣服的男女尖叫着奔跑而来，大街上的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乱作一团。 “哎呀！我的菜！别踩我的菜！” “快跑！有妖怪来了！” “怎么回事！你拽我干嘛？！” “不要慌！喂！不要慌！别惊着了马！” 方才的宁定与祥和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疑惑。 忽然，又是几声凄厉的惨叫。 几个守城士兵的尸体从天而降，重重摔在街心。顿时，nongnong的鲜血四溅而开，犹如绽放的花朵，只是这花，带来的却不是美，而是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无边的恐慌。 人群开始如潮水激流一般涌动，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断传来，所有的小贩，都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摊点货物，所有的行人，也都再顾不上手中的一切，甚至也来不及顾及身边的同行者。 没有人再有什么疑惑，也没有人再敢多问些什么，他们只是开始没命的狂奔起来。 城门口。 一个高大的影子缓缓踱步而来，那是一个绿皮肤的怪物，硕大的身形、灰色的铁盔铁甲、锋利的牙齿、沾着血迹的石斧，以及那一声声咆哮，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恐怖而怪异，甚至有些恶心。 不多时，街上已经一片狼藉，只是没有一个人。 不！ 此刻，还有一个人在。 一个拉着胡琴的老人。 一个拉着胡琴的盲眼老人。 他依然没有动，依然那样坐着，面前的破碗已被人打翻踩碎，仅有的几个铜板散落在地面上，他并没有去摸索拾取，他依然端坐着，拉着那杆胡琴，仿佛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那曲调依然幽远苍凉，直划云霄。 那绿皮妖物怔了怔，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老者。 它一步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甚至大地也要为之震颤一次。 老者却依然没有动，乐曲依然没有听。 “嗷！”那妖物又仰天发出一声怪叫，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石斧，然而，那老者似乎非但瞎了，而且聋了，竟完全不理会这一切。 那妖物又猛地跺了跺脚，沉闷地声响让四周房屋也微微颤动，地上的石板也随着那一阵颤动而裂开。 唯有那老者，似乎置身事外，全不理会。 “嗷嗷嗷！”绿皮妖物连续几声狂吼，用手猛击自己的胸口，将护胸的铁甲打得咣咣直响，它显然是已经气急败坏。 突然，那妖物纵身一跃，扑向老者。 就在这一刻，那老者也“嗖”地一下站起身来，琴弓猛抽，只听一声诡异的弦响，一道耀眼的光芒自那胡琴间飞出，犹如一把长剑，“嗤”地一声，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那妖物胸前的战甲。 那妖物一声震天的惨呼，仰面倒在地上，污浊的血液由胸前的伤口流出。 老者轻蔑地挥了挥衣袖，苍老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少年才有的轻狂之意。 “啊嗷！”然而没等老者收拾好胡琴，那城门附近又传来一连串的吼声，随之又是如同地震一般的隆隆的声响，显然是妖物的脚步之声。 之间六七只妖物竟一并由城门口冲进来，那石板路面竟出现一个个深有寸余的脚印。 老者皱了皱眉，显然，他已以敏锐的耳力判断了对手的数量，似乎觉得有些麻烦。 “等等！一帮愚蠢的家伙！”忽然，那帮妖物身后，竟传来一个清亮刚劲的声音。 老者微微一惊。 但那些妖物显然并不能听懂人话，依然向前奔跑，离老者越来越近。 “我倒忘了，你们这群兽人听不懂人话。”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那只好用剑说话了！”第二句话方自传来，那群妖物与老者之间竟瞬间多了一位少年，一位穿着破旧麻布衣服的少年。 这少年的打扮虽然邋遢，但俊逸的脸庞与不可一世的自信笑容，却让人觉得他绝非常人。 那群向前奔跑的妖物也是一怔，急忙停下脚步，一个个提着石斧踌躇不前。 “方才的勇气上哪去了？一群愚蠢的西方兽人，来中土做什么？！”少年厉声道，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已掣在手中。 “嗷！”兽人群发出震天的吼叫，又一次向前奔跑起来，然而笨重的身形却让他们始终比一般人慢上许多。 “蠢材！”少年一声怒喝，拔步而起，锈剑顿时划成一道流转的虹，只是彩虹温柔，但剑锋过处却是一抹血腥。 瞬间，当头的两只妖物已然倒下，少年又将剑负于身后，旋转身形，反手划出一个圆弧，光晕流转间，又杀死了围攻上来的三个妖物。 于是又是一个踏步，飞身而起，长剑脱手而出，宛如掠地蛟龙，稳稳刺在另一个想要逃窜的妖物胸口，而身形落地之间，剑却又一次拔出回到手中，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然而此刻，第七个妖物已经狂奔出数丈。 少年微微一笑，长剑猛地击出，一道青蓝的剑气自剑端飞出，刷的一声，将最后一个妖物刺倒在地。 “哼，一群杂碎。”少年擦拭干了长剑上的血迹，将一块废布冷冷抛向一边。 啪啪啪，忽然，他的身后竟想起一阵孤单的掌声。 那声音在此刻已经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影魂果然还是好身手。”那盲眼老者竟开口说道。 “不要叫我影魂，我有名有姓。”少年冷冷转身，望着那老者。 盲眼老者摇了摇头，道：“好吧，莫璃芸少侠。” “呵呵，亏你还能分辨我的声音。”少年莫璃芸道。 “若非断定你会来，我也不会如此肯定。”老者缓缓道。 “断定我会来？！”莫璃芸猛然一惊，“你？” 老者淡淡一笑，道：“不错，我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是jiejie派你来的吗？”莫璃芸又是一阵冷笑，“三年了，她竟还能将我的行踪查的如此清楚。” 老者躬身一拜，道：“凝魂大人三年来从未停止对你的关心，毕竟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哈哈哈哈！”莫璃芸一阵大笑，“亲人？！若真是亲人，此刻便该让我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监视我的行踪！” “凝魂大人对你甚是挂念，还望莫璃芸少侠体谅。”老者又道。 “镇魂！你不必替jiejie说话了，锁魂宫，我呆了十几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在那里，我早已受够了，那里，与它的名字一样，只会锁住人的心魄，锁住人的灵魂，让人永远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莫璃芸少侠万万不可这么想，有什么误会，何不回去与凝魂大人说清楚？”老者继续劝到。 “已没什么好说的了。”莫璃芸道，“她不会听我解释，即便听了也未必听得进去，我也绝不会回去，永远都不会。” “莫璃芸少侠切莫如此坚决，我，亦是奉命行事。”老者拱手道。 莫璃芸微微一惊，转而脸上挂起嘲讽式的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少侠明鉴。”老者并不过分否认。 “那便好了。”莫璃芸抖了抖锈剑，“较量较量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