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水痘
等待是一场最可怕的事，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谁都不敢主动吭声，生怕惹怒到陛下，落下一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太子更是如此，在他大声的哭诉下，隆帝暂且停住了声音，可是他并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等待着她，也不知道方才的请求父皇能听进去多少，他跪在地上的声音哆嗦个不停。 “这个太子他算是做到头了”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隆帝说出了这个话。 群臣哗然，虽然早就意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可是等他说出来，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太子一换，这朝堂格局可就全数变了，以前朝廷上维持的那些安稳的表象，此时也会像流沙一般溃散。 这些陛下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此时他的模样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带着无比的认真和不容置喙。 “父皇……”太子浑身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父皇。 就只是凭借那搜出来的一身皇袍，父皇就要把他的太子之位剥夺了？他是藏了那些东西不假，可是，削太子位的这种大事，父皇怎么着也得慎重对待，再不济也要派人去好好调查一番，慎重点才好，可是现在，现在却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看来，父皇早就有废嫡的心了。 就在这时，金銮殿外传出一道苍老的女声，皇后两眼肿的跟桃子似得扶着太后进来，太后虽然脸上精神有些不济，可是眼底还是带着锐利的。 她强撑着身子，被皇后扶着，一步步走入到众人的视线中。 隆帝不免觉得意外，可是等视线投到皇后的身上时，顿时了然。 他冷笑一声，“母后身子微怏，何不在宫里好好养着，皇后，你这翻兴师动众的把母后请来，究竟是何种用意？” “妾身”皇后刚开口，就被太后挥手打断，“你别说话，让我来同他说” 太后看着自己如今变得有些六亲不认的儿子，痛心疾首道，“这种废了储君的大事，怎么，哀家还来看不得？我已经是半个身子埋入到黄土里的人了，什么事都能看的开，就算你要我陪着太子一起去死，哀家也不会皱皱眉头” 皇帝叹口气，“母后，您这话就有些折煞儿子了” “别，我可不敢承陛下母后这一声”她胸膛上下起伏着，指着地上跪着恍若被人抽出灵魂的太子，“他是你的儿子，俗话说的好，之子莫若父，我看，你就根本不了解你的儿子” 隆帝惨然一笑，不，他不是不了解他的儿子，他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因为了解，所以才会这么伤痛。 “母后，您这么说儿子，那儿子今个冒着大不敬的名声要问问您，您又何尝了解自己的儿子？” 太后手指头有些颤抖。 “我是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我不了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废嫡，就算是真的在他宅子里搜到了那些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宗人府好好审查一番？怎么能这般草率的说要……” 皇后啜泣声飘来。 太子是她的儿子，如果被废了，那他这后半生的指望，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母后别在多说了”皇帝好不容易软下来的心肠，在听到皇后的哭声中后，烟消云散，再他看来，如果不是她把太后请来，就不会面对此时尴尬的场面，帝后少年夫妻，以前还有些柔情蜜意，可是这点情谊也在皇后日渐猜疑善妒和皇帝的厌倦中消散。 隆帝此时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越是压迫，越是想要反弹，此时满城文武共同的请求和太后皇后利用亲情的枷锁来控制他，就像是一根绳子，将他牢牢的绑在一起。 他几乎可以透过皮肤听到血rou里面奔腾不息的血脉流通的声音。 周围喋喋不休和看似深明大义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全部缠绕成了枷锁。 他满脸涨红的怒声道，“都别说了，朕心意已决！谁在说也无济于事，来人，把太子给朕赶出宫去，从此剥夺太子身份，贬为庶民！谁要是想给他求情，那就一并跟着他滚出去！还有，皇后一意孤行，牝鸡司晨，今日起皇后禁足在自己的宫殿内，没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门一步，这期间后宫所有事情，一并交给贵妃处理”他口中的贵妃，自然是刚生下皇子不久，正得宠的荣月的母妃！ 越是镇压，他越是反抗的厉害，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众人说的什么，只是凭借着一股怒气，将人发落了出去。 皇后哪里能想象的到，她请来太后只是为了让太后求情，好达到宽恕太子，就算当场宽恕不了，事后她也可以让人调查的时候拉一个替罪羔羊来处置，但是现在，现在完全不可以了，她原先所以为的。以及她现在所做的，只是加快她儿子失败的推手罢了。 “都下去吧，朕脑袋疼”隆帝站直身子，不想再继续多说的模样。 朝臣散褪。 太子已经大势所趋，现在宫里剩下的能登上权势顶端的，也就那么几个皇子了，所以当务之急，是想着该如何站队，如何才能保住这么多年在朝堂上维持的地位和荣誉。 皇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被太后按住了手，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处，只会让陛下越发的反感罢了。 阮淳义得知这个消息后，摸摸后背快要好的伤痕，若有所思良久，让下人把阮离给喊来。 他勉强的坐在凳子上，看到阮离来后，指了指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阮离看懂了他脸上的急切和不安，一直勾着嘴角，装作没看懂的样子。 “离儿，你的婚事，差不多也该张罗起来了” 阮离还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及笄，及笄后，也该张罗着婚事了。可是，此时阮淳义说出这话来，又是什么意思？ “你长大了，为夫也不该cao心的，可是，咱们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这嫁姑娘的事，为父也没经验” 阮离了然的点点头，“父亲的意思是，想要续弦？没关系，不用和离儿说的，只要父亲高兴，离儿什么都可以” 阮淳义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什么时候说想要续弦了？陛下刚刚把太子废了，又把皇后娘娘禁足，朝堂形势这么严峻，平时在宫里打个喷嚏都得掂量掂量，他怎么就敢去续弦了！ 是想把把柄主动递到那些谏官手里吗？ “你想岔了”阮淳义手握成拳头，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掩饰住了尴尬，“我怕这次没人帮着你，委屈了你和席将军” “原来是这样，是阮离想错了” 她现在知道阮淳义是什么意思了，话里话外想打听席远慕，却只能从两个人的婚事上作为切入点罢了。 阮离沉默了片刻，阮淳义着急是着急不起来，只能耐下性子，循序渐进道，“席远慕，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走的近些？” 阮淳义当年把大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就是和太子成了一派，就算是阮雨凝后来死了，两家关系纽带断了。 可是他们这些人，不会因为一个庶女就断了利益关系，太子需要阮家。阮淳义需要太子做依靠，所以，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关系罢了。 可是现如今，他一倒台，现在陛下也没明确表明要立谁为太子。 他们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要是站不对队，将来毁的就是整个大家族，他不敢拿着整个阮家做赌注，所以，想要从阮离这旁敲侧击，席远慕他是堂堂的战神，他看准的，效劳的，那肯定是将来的天子。 所以，凭着席远慕，这是一条永远都不会走错路的捷径。 阮离压下心底的讽刺，摇头，一本正经道，“离儿没看到，将军他从来不跟女儿说朝廷上的事，有次女儿询问，他还大发雷霆过……” 阮淳义狐疑，“这怎么可能，席远慕对你那么上心，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跟你争执” 他的目光越发的严肃，“离儿，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儿和自己不亲近，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原因，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就该完全的跟自己好，完全的向着自己。 可是现如今，不对了。 她肯定是告诉了王家，却没告诉自己！ 阮淳义肯定的点了点头，语气也越来越软化，“离儿啊，父亲知道以前是冷落了你，可是，父女没有隔夜仇的，不论你将来嫁给谁，有什么样的显赫，可是你别忘记了，你还是姓阮，阮家才是你的后盾依靠，就算你对我这个父亲没感情，别忘了还有你祖母，还有阮悦呢，你将来嫁人了，阮悦还是要在阮家的，所以，只要阮家好，她……” “父亲！”阮离打断了他。眼底是忍不住的讥诮，“您别用这种心思来揣度我，席远慕是真的没跟我说过任何关于朝廷的话，父亲要是不相信的话，我能找他来当面对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阮淳义看她神色认真，知道此时不适合再说些什么，刚想缓和，却见阮离起身往外走，“父亲现在身子不适，阮离还是不多叨扰了” 阮离从屋子走出后，渐渐放慢了脚步，脸上的悲愤情绪也平息了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太子分明还要再有三年的时间才英年早逝，可是现在怎么就会被人从那上面给扒拉下来？ 是她的记忆出了偏差，还是历史轨迹真的有所改变？ 太子到底为什么会被贬，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一身的龙袍？ 未来，还有什么她所不清楚的事情？ 回到璇玑院，阮离刚坐下，阮悦身边伺候的mama就急匆匆的进来了，看到阮离，她又是着急，又是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姑娘，快去看看小小姐，我怎么觉得小小姐有些不大对劲啊” 阮悦浑身一个激灵，现在唯一能引起阮离情绪波动的怕也只有阮悦了。 走到阮悦的屋子，淡淡的香气弥漫而来，淡蓝色的纱幔，精致优雅的摆设，很难想象，用了这么多心思的屋子，会是阮离亲手布置出来的。 此时她没心情观赏窗台上开着的是不是她最爱的花，疾步走到榻旁，看着脸色潮红的meimei，心纠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她压低了声音问着伺候的下人。 “老奴也不大清楚，夜里窗子关的好好地，绝对不可能是着凉了，可是好端端的就发起热来……” “去请大夫”阮离贴着她的额头摸摸，不是特别热，但是这温度还是让阮悦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阮悦，阮悦？”阮离轻轻推着她的身子。 阮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眼圈一红，“姐” 一声jiejie叫的她心肠脆弱，她急忙拍拍meimei的身子，“不怕不怕，等大夫来了看看就好了” 阮悦身子一直很健康，很少有不舒服的时候。 大夫很快过来，胡子花白的老者是阮离一直信任的老大夫，还是外祖母介绍给自己的。 不等阮离询问，他主动掀开阮悦袖子上的衣服，看着皮肤上带着的红色斑点，和上面隐约露着的些许白色晶莹水泡。 “大夫……”阮离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不会是天花吧…… “别着急”老大夫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她心脏砰砰直跳，拿起一根银针在火苗上烧了，又轻轻刺透她的皮肤，眯着眼道，“不是天花，是水痘，等过几天身上都起完了，等它自然消退就好了” 阮离松了口气，“不是天花就好不是天花就好”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趟似得，她可真怕老天爷惩罚自己不够，还要把不幸惩罚在阮悦身上。 “大夫，这病需要吃药吗？我让丫头跟您去拿药吧” 老大夫摇摇头，“只是水痘有什么需要吃药的，那药又不是个好玩意，只要注意这些日子不要让她吹风，碰水，不要吃那些发物，好好养着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