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夫子
她谦虚,可名头却越传越广,连带着最后教授女德的沈夫子都惊动了,特意将她唤了去。 “女子有才名在外,日后对婚嫁亦或是家族都有益处,但你刚进书院不久,还是要懂得‘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的道理。” “夫子,我挺低调的。”秦柳烟只觉得自己相当委屈,这事要怪还得怪她亲爹名头太过响亮,以至于她沾光的同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沈夫子盘着手里的一块玉珏,玉色晶莹透亮,翠色欲滴,一看便是上品,她把秦柳烟拉了坐下,慢悠悠的道:“你的文章我给的是甲等,将盐和棉花替换为梳子和簪钗,虽换了主体,但能将二者间的相通处描述详实,且避开自己不熟悉的,选用一组可替代的品类来做论述,另辟蹊径别有趣味。” 突然得到试卷反馈的秦柳烟像极了得到论文修改意见的时候,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认真听着。 “不过我听说,你自幼都养在秦氏族长身边,倒是极少与秦相有过接触?” 突然转了话题的沈夫子也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秦柳烟不敢露出太多的疑点,便乖乖点了点头,“是,我是三叔三婶一手带大的。” “令堂当年可是桑园有名的才女,只是可惜了。”沈夫子揉着手里的玉,懒散的靠坐下去,一手撑着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晃动的烛影和带有怀念般的神情。 “您,认识我母亲?” “认识,不过‘彩云易散琉璃脆’,‘朱颜辞镜花辞树’。” 秦柳烟闻言便知这其中定有牵扯,还想再追问两句时,沈夫子却摆了摆手,闭上双眼不再说话了。 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行了个礼默默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门关闭时,久未上油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动静,合上后屋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沈夫子抬起手中的那块玉珏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口中喃喃道:“三娘,你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书院的课排得满,到饭点时会有专门的仆妇拎着食盒送来,然后相熟的几人便会相约到一处亭子或廊下吃了,再统一放到教室门口。 秦深与先夫人颜氏是在暮春时节一见钟情,当时的秦深论家世身份都远远不够与颜太师独女成亲,是颜老太师觉得秦深此子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才允准了婚事,因此书院允许男女同堂,但有一条院规写明:若在学期间有动情者,可上告父母宗亲,得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书院会单出一份贺礼;但若门第有差,则不论男女,需向对方证明自身实力,再议亲事。 付婧和田漫讨论着这学院里的奇葩规矩,听得秦柳烟这个后世人一愣一愣的,咬着筷头半天没反应。 “干嘛呢,快吃呀,菜都凉了。”付婧抬手在她眼前摇了摇,田漫觉得有些好笑,凑近小声道:“柳烟,你莫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了吧?” “不不不。”秦柳烟连连摆手,她只是震惊于她爹如此前卫的思想,“书院设这样的规定,不怕出事吗?” “哪能出事啊,”付婧夹了块鸡蛋给她,接着解释道:“别只看前半句允许学子间私相授受互许终生,那还有后半句呢,光是证明自身实力这一点便能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了。” “为何?”秦柳烟不解,她爹当初娶她娘时,不也没实力吗? “嗐,咱们书院除了你我这般世家子女,还有寒门子弟,这些条款其实是设给他们的,而氏族婚姻又岂能由自己做主,像婧jiejie这般定了亲的考进来,其实也不会真跟着我们学太久的,即便是你我,那婚事也早有族中长辈拟定,还真以为我们能自己选郎婿啊?”田漫解释道,顺便把刚才的那块鸡蛋夹走自己吃了。 “那……若出了那样情况的呢?”秦柳烟指了指不远处,被灌木挡得只看得见颜齐光和另一个脑袋,不过一看那脑袋上珠翠钗环,便知又是一个迷上了她表哥容颜的小姐。 付婧探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高深莫测的道:“以后啊,你在学院里可就见不到那位小姐了。”
“啊?”秦柳烟惊呆了,压低声音问道:“这单方面表示好感的学子会被……”她做了割喉的动作,却被田漫把手打到一边,无奈道:“沈夫子除了教授《女则》、《女戒》外,更多的其实是教如何做名门淑女,以及如何掌管一家事务,她做出这等掉身份的事,不消明日,今日便会报到沈夫子耳中,若沈夫子劝诫后她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话,就只好送回她家让她爹娘另请名师了。” “哈?这表达自己的心意,怎么就成掉身份的事了?”秦柳烟满头问号。 “你傻呀,从来只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曾听过‘端方君子,淑女好逑’的?”田漫越来越不信眼前这丫头是秦相的女儿了。 “其实我考进书院,就是冲着沈夫子来的,”付婧说着没了胃口,便将碗碟收好,仔细与她们说着缘由。 沈夫子是太子妃的姨母,自幼通晓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十七岁嫁与车骑将军谢羽为妻,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可惜没留住,不到六岁便夭折了,再后来谢将军中了军中jian细的计,只身赴敌营救人却惨死于敌人剑下,沈夫子才二十二便守了寡,谢老将军和夫人受不住打击,没两年也走了,沈夫子拒绝了陛下的封赏,说‘愿替夫君出去看一看如今平定的山河’,然后游山玩水直到秦相将她请到了书院。 秦柳烟叹了口气,沈夫子的前半生任意一条拿出来那都是古言女主,可后面几年,儿子、丈夫、公婆一一离世,世人不会赞她忠贞明理,只会说这女人八字不好,克死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 但如今的她好像已经熬过了流言,在四季书院,反倒成了世间未嫁女们向往和崇拜的对象。 “就冲这个?”田漫皱着眉头,这些故事她娘早和她讲过八百遍了,可又能怎样?她的侄女难道能做太子妃?还是她能嫁少年将军,白首到老? 付婧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沈夫子说着是去看河山的,其实女扮男装深入军营,jian细也是她查出来的,那敌军将领的性命也是她亲手取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