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寻踪（一）

    蔡茂他们三人一走，萧翌便施展身法向怪人逃跑的方向掠去。但他刚一动身，却发现章谦和钟耿两人向另一方向飞奔而去。他急忙调转身子，向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他便追上两人，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已经来到一片林间空地。在这片草地和树林交接处，有一大片的山草和树木，被什么整整齐齐地割断，倒在地上。萧翌看了，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一脸惊呆，口中说不出话来。

    章谦和钟耿也没有说话，两人神情严肃，慢慢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在倒下的草木中搜寻着。两人四处搜索完后，什么都没有发现，脸色却是更加严峻了。

    萧翌跟着过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那个楼星雨的剑所造成的？”

    钟耿点了点头，说：“是！你有听到他出剑时的声音了吧？”

    萧翌想了想，说：“就是那鸟叫的声音？！”

    钟耿又点了点头。“是。”他说道，“如果他出剑了，你能在一瞬间就逃出这片地方吗？”

    萧翌摇了摇头，有些后怕，“不能……”他说，顿了一下他又问道，“那你们在找什么啊？”

    “找尸首。”

    “但这里没有尸首啊。”

    “是啊，所以那三个人更加可怕，他们都逃过这一剑，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是受伤的！”

    楼星雨出剑快而狠，但那三人身法却是更快得不可思议。萧翌想到这里，内心不由感到沮丧，突然间他发现比他武功高强的人居然有那么多。

    “还好他们看起来还不是我们的敌人。”钟耿说，“楼公子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为何要对他们三人出手，这有点让人想不通。”

    “这三人行事偷偷摸摸，楼公子是名门正派人物，对他们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章谦说。

    他们在折断的树木野草上找了一会，但还是没能发现什么，钟耿说：“这三人应该是逃入林中去了，大哥，我们去找找如何？”

    章谦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便向树林深处搜寻而去。山上的树木灌草虽然繁盛，但天上那半轮明月，在林间洒下点点月光，让四周依稀可见。搜寻了一会儿，钟耿说：“这三人身法非同一般，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啊。”

    章谦四处看了看，说：“恐怕是不好找。”

    “那我们还是去找那只怪物吧？”萧翌此时说。

    章谦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便回到黑衣人和怪人打斗的地方，钟耿一下子就在一灌木丛中找到一把武器，拿给了章、萧两人看，萧翌惊道：“这正是那两个蒙面人使用的武器！”

    “看来是同一伙人，而且至少是三个，功夫也比我们想象的高！”钟耿说。

    “所以前晚他们根本就没想杀你，只是把你当猴耍而已。”章谦淡淡说道。

    萧翌听了，心情更加沮丧。

    他们再没有搜到什么东西，便来到怪人跌落的地方，沿着怪人逃走的林间小路追寻而去。

    他们一路搜索着，只见一路上时不时会出现一小滩黑血，看来怪人这次受伤不轻。来到一个岔口后，前面分成三条小路，萧翌发现其中一条小路路边的树皮上挂有怪人身上破布的布片，于是三人便沿着这个方向追踪。但走了一段后，钟耿发现不对，于是他们便回到三岔口。他们向另一个小路走去，不久后发现草丛上有几滴黑血，于是便沿此小路小心搜寻。走了好长一段，他们来到一个断崖处，悬崖深不见底，旁边又没有其他道路，三人只好折回。等他们再回到岔口，天已经放亮了。

    萧翌走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一脸疲倦。钟耿此时说道：“大哥，恐怕这怪物已经逃远了。”

    章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说：“此怪物狡猾得很哪！”

    “那我们去找点吃的吧！”钟耿说，“三弟的伤还未痊愈，这两天也没有怎么休息。”

    章谦点了点头。

    萧翌听到要结束搜寻，有了些精神，立即就感到饿了，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他掂记着张老头的蒸饼，就说去村里吃饼。章、钟也同意。三人便下了山，来到黄店村。只见张全又直着腰杆站在那里卖饼，张婆子在收拾东西。他们跟张全要了几个饼，这次钟耿硬是让张全收下饼钱。

    “张东家，这村子里有没有长得特别高的人？”吃饼的时候，钟耿问道。

    “有啊，陈安不就是吗？”张全说。

    “有没有又高又瘦的？”

    “又高又瘦？秦老头就又高又瘦！”

    “比秦店家再高一、两个头，但身段更加壮实的有没有？”

    “没有，没有，”张全摇摇头，说，“没有这么高的人啊！”

    “周边那些佃户也没有吗？”钟耿再问。

    “这个嘛，”张全想了想说，“村子东边姓罗的那家，他儿子长得是挺高的，但没有你说的那么高，而且也好久没有见到他儿子了。”

    钟耿看了章谦一下，对张全说：“好，这事你不用对别人说，我们只是想找一个人。”

    张全喏喏应道。

    三个人离开了饼店，打听到姓罗那家佃户的住址，便来到草屋前。他们四处观察，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便小心地进入了屋子。在里屋中，他们发现榻上睡着一个年轻人，身材是很高，但一身皮包骨，显然是病卧床上很久了。

    三人退出了那草屋，钟耿对章谦说：“大哥，要不咱们周边再找找看？”

    章谦点了点，说：“也好。”

    萧翌说：“二哥，这里恐怕都是些佃农，有这么般功夫的，不会住在这里吧？”

    钟耿说：“按刘公说，这一片除了刘庄和黄店村，就没有其他乡村了。那三人能够及时出现在这里附近，说明不会住得很远，所以很有可能就混迹在这些农家之中。”

    “如果找到了，我们三个打不打得过他们？”萧翌又问道。

    “我们找他们不是要和他们打！”钟耿说，“虽然是友是敌不清楚，但是如何能够让他们和我们联手，那么对付那怪物就更容易了。而且，如果他们没有门派，也许还可以把他们招收到我们神火教中，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

    章谦点点头，说：“我们神火教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扶善惩恶、名闻遐迩，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于是三人便把黄店村周边都寻找了一遭，一些落单的、离得比较远的住家也探寻过，但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人。到了近日落之时，他们回到了刘庄，和蔡茂一会面，得知他们也对村民和佃户都进行探访，也是没能找到昨晚击退怪物的那三个人，而楼星雨也自个一早上山去寻找怪物了。

    三人回到住所，钟耿跟章谦说：“大哥，现在怪物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而且此处有楼家和蔡英雄，还有高人保护，应该一时无事，我们是留还是走？”

    章谦说：“我们休息一天，让马再长长膘，然后就去长乐山庄。”

    钟耿点了点头，说：“三弟这几天也劳累，让他也好好休息。”

    萧翌没有回应，想了想，问道：“我们去了还回来不？”

    钟耿说：“到时听大哥安排。”

    ***

    天刚亮时，楼星雨来到庄绣的房门口，问道：“娘，你醒了没？我去给你煮碗清汤。”

    庄绣微弱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不用了，娘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楼星雨便说：“那你好生休息，我上山去给你采药。”

    庄绣说：“好，采到药就回来。”

    楼星雨说：“药较难寻，恐怕要花费些时间，孩儿不在身边，娘要保重身体。”

    庄绣说：“好孩子，没事的，你放心去吧，采药为重。刘公昨天也给了些丹药，倒还有点用处，娘吃了感觉好一些了。”

    楼星雨说：“那就好，那孩儿就放心去了。”

    庄绣说：“好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楼星雨又对一旁的婢女说：“这两三天我不在这里，你要好生伺候我娘亲！”

    那婢女说：“公子，这个当然，不过夫人从不让我进入房间。”

    楼星雨说道：“你不要擅自离开，按我娘亲说的去做就好。”

    那婢女连声说是。

    于是楼星雨便下了楼，出了后花园，径直往后山而去。他一路轻跃飞奔，马上就来到昨晚追杀黑衣人的林间空地。此时山中风和日丽四处清寂，偶尔有几声鸟鸣，昨晚的打斗似乎随着黑夜的过去而烟消云散了。他走到昨晚出剑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前面的树林，满脸踌躇。

    昨晚他走进了树林里，希望能够找到一两具尸体。但他刚进入树林不久，就看见那个矮小的黑衣人，站在前方不远，面对着他。

    他心里一紧，没想到这个受伤的黑衣人居然能够躲开他的攻击，他右手紧握着剑柄，全身的神经和肌rou已经绷紧，蓄势待发。而握住剑鞘的左手手心，也感觉到剑刃在剑鞘里面不停地颤动。

    但他没有动，因为他看见那个黑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小孩的眼睛，清澈、灵秀，但又带着一些惊恐。

    也在同时，他感到两股强大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背后两侧。他知道只要他一动，他就会受到如同怪人所受到的攻击，这两人一出手，恐怕自己要粉身碎骨。

    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那是一个女声，语调淡淡，但听起来如同银铃般悦耳。

    那个声音说道：“傻孩子，你真的还要出剑吗？”

    他没有回应。他听到那个声音后，不知为何内心感到一种温馨，仿佛间他回到了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听她讲故事的时候，那时整个世界无忧无虑，只充满着幸福美满。

    他渐渐松弛下来，头和肩膀慢慢垂了下来，握剑的手也松了，剑也不再震动了。

    “你根本就控制不了这把剑，如果你使用它，早晚也会变成那个怪物一样。”那个声音说道，语气里并没有任何责斥，而是充满了关怀。

    他没有说话，头低垂着。他心里清楚，每一次用剑，他就感觉得到，在自己身体里面出现一股力量，强大而恐怖。这股力量让他速度更快，进攻更凌厉，但也会让他进入一种失控的状态，就像一个怒不可遏的人让怒气随意爆发而失去控制一样。但他不知道，这股如同怒气般的力量，是从剑刃传递到他身上，还是自己身上本来就有，被这把利剑给唤醒的。他只知道，他出剑的次数越多，这股力量他越控制不了。而当他控制不了的时候，世界似乎变得狂乱起来，他眼前就会出现让人感到恐惧、又互相纠缠不清的东西。只有剑刃回到剑鞘里面，整个世界才逐渐安静平定下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经常记不清当世界变得狂乱时，他自己做了什么事。

    但是，如果不使用这把剑，他可能就寻找不到能够为他母亲延续生命的解药。这把剑能够帮他找到他想找的人，并且杀掉那个人。

    “但是，”他想了好久，终于开口说话，“如果我不用这把剑，我娘亲就会死去。”

    “你不觉得你娘亲这样活着很痛苦吗？”那个女声又轻柔地说，“她只能靠药水来维持生命，她的一生只能不停地喝药水，否则，她就会跟凋谢的鲜花一样枯萎、凋落，化为泥土。”

    “或许有一种药水能够永远治好她的病……”

    “傻孩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是同一族的人，我活的时间比你长很多，见过的人和事比你多很多，以前也遇到过跟你母亲犯同样这种病的族人。说实话，很不幸，是没有解药的。”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发现只有不断残害自己族人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就自戕了。”

    他听了之后，内心突然变得一片茫然，他感觉异常困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他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