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纣二十一年

    朔望日，小朝会。

    文班以比干为首，武班中哪吒称尊，黄飞虎也得往后站，余下朝臣不值一提。

    纣王升朝，听比干禀报近些时日造物，一一准许推行，听到弩能连发箭矢，骑兵三件套马镫、马鞍、马蹄铁时，面上才泛起几分喜色，重点吩咐这些优先制作，发往边关。

    下边哪吒听着，暗道纣王有够识货，又为四方诸侯担心，也只想了一瞬，出班启奏道：“微臣还有一物，名曰‘马灯’，手臂大小。取东海人鱼炼膏为油，一壶可烧千年，若有此物，骑兵也可夜战。”

    “好！”纣王一拍御案，刚要封赏哪吒，想到再进封就得封王，生生把话憋了回去，硬梆梆道：“赐三太子御酒百坛，金锭百颗，玉如意一柄。”

    哪吒拱手下拜道：“谢大王。”

    不等哪吒回班。

    箕子手捧芴板出列，道：“臣弹劾通天太师！”

    “王叔请讲。”纣王伸手虚扶一下。

    箕子侃侃而谈道：“古语有云；玉不琢不成器。按说三太子少年登高位，更该下放有司历炼，令其到文书房熟悉政务，实为天子垂青过火。三太子不思感恩，反而屡屡缺席当值房，有负君父。昨日更抢朱笔批红，僭越驭民权柄，兹事体大，臣不敢不报。”

    纣王问道：“哪吒，可有此事？”

    哪吒左右看看，疑心纣王跟箕子在唱双簧，道：“臣自认为无错，大王可否容臣自辨清白？”

    “你说。”纣王道。

    哪吒点点头，遂看向对面文班，说道：“八方诸侯奏本一日间少则二三百，多则上千，皆需天子御笔朱批，因而才有文书房设立。文书房本就有遴选奏本、代天子批阅之权，只不曾明文罢了。今日既然提及，臣请大王准许丞相开府建牙，总管政务。如若不然，就请撤了文书房，免得有人借此任意诬陷。”

    箕子拿手一指哪吒，说出个“你”字，后边的话出不了口，只得摇了摇头，退回朝班。

    昨天他跟哪吒说的气话，哪知对方较真把他送去摘星楼，纣王又让人查访，无奈何将实情交代。

    纣王早对文书房权柄过重而感到不满，得知事后，更当哪吒有心助他收权，当时就打包票说为箕子出头，才有今天朝堂箕子弹劾哪吒这一幕。

    箕子有苦难言，感受着比干等人投来目光，更觉如芒在背，心中叹了又叹。

    纣王接过话头道：“丞相日理万机，为寡人分忧不少，与他开府建牙，寡人唯恐丞相cao劳过甚。”

    比干闻言，额头立时冒出冷汗，忙不迭出班跪倒在地，“老臣死罪。”

    “丞相何罪之有？且等三太子把话说完。”纣王笑了笑，继续道：“三太子，寡人许你畅所欲言。”

    哪吒笑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各地发来奏本，当分门别类，作一‘目录’递交天子御览。文书房批阅过后，照前施为，仍将批复写作条陈递入内宫，天子允许后才能发号施令于各处。如天子对批复不满，奏本打回文书房，留中不发。”

    纣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里头其实高兴。

    原先除非有地方出了天灾，或是哪一路诸侯反了，才有奏本送到御案，对他来讲，没看过的奏本等于没有处置权。

    前次西伯侯伐崇侯虎，也不知西伯侯是不是真的没上奏请示，纣王不能肯定，想来想去，没有的事也觉得有了，认定比干等人借文书房便利蛊惑圣听。

    今日哪吒提议落在一个‘分权’，让纣王收回批复权，文书房只保留建议权，成了天子附庸。

    纣王也察觉到这一点，问道：“丞相，三太子所言，你觉得如何？”

    比干闻言就知纣王认同，心中叫苦不迭，暗骂箕子多嘴，将文书房御笔朱批的事拿到朝堂来说，更恼怒哪吒为纣王夺权。一则怕纣王权柄过重，人本就昏庸，更添暴戾。二则担心万事系于天子一身，恐天子有不测风云，届时国朝却无储君。

    偏刚哪吒点名让他开府建牙，他正害怕纣王借题发挥，不敢节外生枝，叹了一声道：“听凭大王安排。”

    纣王笑道：“既然如此，就按三太子说的办。”

    “大王英明。”哪吒拱手一礼，又道：“舅舅，外甥听过一句话，今日说与你听。万世一时，生前如能做成一番事业，死后总有几分贤名被人提起。”

    纣王失笑摇头，“说什么生生死死的，众卿家若没有事情启奏了，这便散朝吧。”

    ……

    下朝以后，过了九龙桥，哪吒走到黄飞虎身边，轻声问道：“武成王，今年大王可有在宫中设宴款待朝臣？”

    “未曾。”黄飞虎回答。

    哪吒点点头，遂快步离开，一会儿出了午门。

    黄飞虎还在奇怪，听见一阵喘气声，回头看去，比干为首“七王”齐追到，问他哪吒往哪走了。

    “诸位老大人，三太子道行奇高，你们追去又能如何，依我言，莫生事端。”黄飞虎苦笑摇头，照自家走去。

    这之后，文书房成了奏本的“中转站”，由得天子执掌权柄。可惜纣王毕竟凡人，久被妖气侵袭，头脑清明时候越来越少，有了驳斥文书房批复的权力，也没有多关心朝政。初时还看几眼，后来没了新鲜感，又在摘星楼醉生梦死。

    哪吒得知后，一人独坐家中，良久无言，眼眸里透露出几分不自知的失望与迷惘。

    又因跟比干面前吹牛，无意中壮大了殷商民力、军力，才知他后世得来见识并非无用，不敢进言。

    自觉赋闲在家，打坐用功，习练枪法，一如往常般。

    不觉过了年关，到帝辛二十一年。

    正月元旦日，百官朝贺纣王，百官夫人也到后宫朝贺正宫娘娘苏妲己，为新年第一件大事。

    这里边哪吒尚未成亲，所带“素知夫人”是他娘亲，天子亲姐，也随百官一同朝贺纣王。

    贺毕，百官回家，哪吒与殷素知都被留下，陪着纣王吃完午饭才走。

    回家路上，哪吒随口说道：“不说朝贺，我还以为今天是一次大朝。怎的此事去年没有？”

    “谁说没有。”殷素知拿手指戳了哪吒额头一下，笑道：“去岁你东征平灵王，前脚刚走，后脚就是朝贺，那一次大王还留百官在御花园用宴。听说宴无好宴，闻太师从北海带来的金眼神莺闻到妖气，被武成王放出索敌，抓碎一座假山。大王命人挖开假山，下头又有一座尸骨堆积的小山！”

    哪吒看殷素知表情夸张，忍俊不禁道：“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想吓唬我啊？”

    “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跟为娘说话呢？”殷素知笑骂一句。

    哪吒跟着笑笑，忽然面色一变，想起来殷素知话里透露信息，才知黄飞虎去年就得罪了妲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没露出异样，回到家，借口到后花园练功，本打算就此回转王宫，哪知一阵妖风吹到，殷素知倒在地上。

    哪吒见状大惊，忙将红绣球放出，令妖将鬼兵捉拿元凶，将殷素知扶进前厅，把脉一看，只是昏睡，并没别的不好。

    这一耽搁，前后费去不少时间。

    哪吒抬头看了看天，化一道遁光直奔王宫。

    前缘注定，后必生果。

    还说哪吒东征平灵王以前，曾请绛妃进宫教训妲己。

    妲己自那以后失去心肝，每日十二个时辰，经历十二次噬心之痛，后将虿盆填了、酒池rou林撤去、又把炮烙毁掉。是怕绛妃二次问罪，反而误打误撞，让闻太师无处对她发难。

    惊魂未定之余，妲己也将重心从戕害殷商忠良放回迷惑纣王，教天子沉迷酒色不理朝政。

    去岁纣王携百官到御花园赏牡丹，彼时妲己躲在假山下享用血食，妖气惊扰金眼神莺。黄飞虎将神莺放出，随将妲己面门抓伤，纣王与百官见一只白狐逃进假山底下，掘开假山又见尸山。

    事后妲己暗思并不曾得罪过黄飞虎，反被对方放神莺抓伤，记恨在心，常思报复。

    这天百官夫人朝贺妲己，妲己见有黄飞虎夫人贾氏，立生一条毒计。

    却说纣王用完午饭即回内廷，听妲己说起贾氏国色天香，请他一见。当时还以“君不见臣妻”的商礼回拒，禁不住妲己蛊惑，勉强答应。妲己遂骗贾氏上摘星楼看风景，纣王故意后到，贾氏回避不及，与纣王见礼。

    纣王同贾氏碰面，已毁了礼节，事到眼前没想太多，念及武成王为国出力甚多，要敬贾氏一杯酒。

    他不知贾氏贞烈，同君王碰面已觉礼节有亏，自身受辱，再听奉酒言语，更视作奇耻，当时破口大骂昏君妖妃，撞下楼台粉身碎骨。

    西宫黄妃坐在宫中，久不见自家嫂嫂前来相会，差人打听，得知被妲己请去摘星楼，大叫不好，急急赶到，就见着贾氏坠楼。

    “妲己泼贱！将吾嫂嫂害死，定不与你干休！”黄妃见状大哭，遂上摘星楼。

    一会儿到了地方，黄妃手指纣王，骂道：“殷受无道昏君，你成汤社稷亏得谁来？我兄与你东拒海寇，南战蛮夷。我父黄滚镇守界牌关，日夕劳苦。今你任信泼贱诓我嫂嫂上楼，将其逼得撞下楼台以全名节，有何颜面再见我父兄。昏君！你爱色不分纲常，绝灭彝伦，你有辱先王，污名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