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圣人的陨落

    哪吒前往蜀地当天，西岐也跟着发生了一件大事。

    话说姬昌自到北疆斩了崇侯虎，回返西岐以后，行走坐卧，时而看见侯虎七窍流血站在面前，闹了个茶饭不思，精气神亏空过甚，到仲冬时节一病不起。

    这天姬昌躺在内殿软榻上休息，对一旁站立着的崇侯虎视若无睹，目光飘忽，想的是回到西岐后的桩桩件件。

    他学先天数，举世无双，还从中悟出后天六十四卦，使得先天数人人可学，予世人趋吉避凶之能。

    但回到西岐，建造灵台时夜梦飞熊，却难解卦，需得问散宜生。

    后边武吉之事，更在算卦一道上输给了姜子牙，按他原来脾性务必将人正法，怎么神神明明，反而把人请回西岐当丞相。

    “是谁在冥冥中影响本侯？”

    姬昌瞥了眼旁边的崇侯虎，一如往常般感到惊怖莫名。

    却看侯虎冲他笑了一下，消失了去。忽然明白自身大限将至。

    姬昌浑浊双眼渐渐清明，暗暗思索道：“商灭周兴，三世之仇犹可报。不全是姬周之功，稍嫌遗憾。开国者姬发，兴盛大周者姬旦，而能使大周真正掌控人族的却是姬邑。本侯已经落下棋子，那暗中的人，你该如何应对呢……”

    人之将死，回光返照。

    姬昌从未感觉头脑如此清醒，忙吩咐一旁小黄门，“宣丞相、姬发进见，令他们急速赶来。”

    炷香工夫，姜子牙、姬发来到。

    姬昌沉吟半晌，说道：“本侯世居西北，坐镇兑方，统二百镇诸侯为大王戍边，感蒙圣恩不浅。前次出征北疆斩崇侯虎，有明君在上，不解天子而自行诛戮，是自专也。子牙，今日叫你到此，临终交代。吾死后，纵使大王恶贯满盈，丞相不可听诸侯教唆以臣伐君，使吾死后背负恶名，若违此言，九泉之下与吾不好相见。”

    姜子牙跪倒地上，痛哭流涕道：“臣本山野村夫，蒙侯爷以国士待之，有所交代怎敢不听？若负君言，即系不忠。”

    姬昌闻言大为宽心，又看向姬发，“发儿，你尚且年幼，恐我死之后你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今日由我做主，你可拜子牙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见他如见我。”

    姬发含泪叩头，请子牙上坐，即拜为亚父。

    子牙受完姬发大礼，忙倒身下拜软榻前，“臣受侯爷重恩，虽肝脑涂地，碎骨捐躯，不足以酬国恩之万一！大王切莫以臣为虑，当宜保重身体，不日自愈矣。”

    姬昌笑道：“商虽无道，吾乃臣子，必当恪守其职，毋得僭越，遗讥后世。睦爱弟兄，悯恤万民，吾死亦不为恨。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也。”

    “父亲，儿定当恪守臣礼，永不反商。”姬发再拜受命。

    姬昌看向殿外。正值傍晚，天边落日洒进来阳光，在殿门处铺了一层金辉。

    “吾蒙大王不世之恩，一旦身死，再不能睹天颜直谏，演八卦羑里化民也！”

    言罢，姬昌眼中焕发无限光彩，一眼望见落日晚霞当中，冥冥中黑手浮现真容，嘴角跟着浮起一抹笑来，心满意足的合上双眼。

    姬昌亡年九十七岁，时帝辛二十年仲冬，西岐万民闻之，举城缟素。

    翌日汜水关总兵韩荣见边报：姬昌已死，姜子牙立姬发为武王，追姬昌为文王。不由得大惊失色，忙书奏折报向朝歌。

    探马飞报朝歌，奏本送进文书房。

    彼时比干等人在改革赋税，并请城中炼气士制作水车、曲辕犁、弩等造物。

    文书房看本人员轮换，当天乃是上大夫姚中与微子当值。

    姚中见报，与微子商议道：“姬发自立为王与谋叛无异，老殿下在此，我往摘星楼走一趟。”

    微子笑道：“姚先生，天下诸侯各有无君之心，今姬发自立为武王，不日鼎沸山河，你就把本面君，昏君决不以此为患，总是徒劳。”

    姚中皱眉道：“话虽如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臣本分罢了。”

    说完，姚中抱本往摘星楼，见纣王与妲己在饮酒为乐，就对此行感到不好，照本心说道：“西伯姬昌已死，姬发自立为武王，形同叛逆。臣进言陛下，速兴师问罪，以正国法。若有迟疑，惹得天下诸侯效仿，其祸不小！”

    纣王不屑一笑道：“料姬发一个黄口小儿，济得甚事？”

    姚中道：“发虽年幼，姜尚多谋，南宫适、散宜生之辈谋勇俱全，不可不察也。”

    纣王摇头失笑道：“爱卿言之有理，但姜尚不过一个术士，又能有何作为呢？不必管他。”

    姚中看出纣王无意出兵，有心默认姬发称王事，哀莫大于心死，当时告辞。

    下了摘星楼，姚中回过头看一眼，轻轻叹道：“灭商者必姬发矣！”

    摘星楼上，纣王眼中恢复一瞬清明，转而浑噩，凑巧旁边妲己递过来一颗葡萄，忙用嘴接住。

    昆仑山，玉虚宫。

    宫中共有三百六十五根玉柱，柱上浮雕囊括山海异兽，上下云雾缭绕，当中是一块白玉广场。

    广场最上边又有十二级玉阶，托着八宝云光座。宝座后边升起瑞彩千条，正面散发着霞光万丈，至尊至贵，上坐着掌阐教道法玉虚元始天尊。

    阶下是南极仙翁、白鹤童子师徒二人，一左一右站定，做弟子的如履薄冰，师父反而昏昏欲睡。

    忽然南极仙翁耸拉着的眼皮抬了一下。

    元始天尊说道：“吾改商周天命，不日闭关。明岁开春姜子牙上山，赐他封神榜、打神鞭，天命付之。发书与你通天师叔，教他约束门下，不得下世任意妄为，一旦身投西土，非死即伤。”

    “弟子领法旨。”南极仙翁打稽首，略一犹豫，说道：“掌教师尊，灵珠子老爷那边可有交代？”

    过了约有半炷香工夫。

    元始天尊语气莫名，好似有些极细微的愧疚，轻声道：“遇他无礼，尔等礼让三分。遇他无道，尔等退避三舍。遇他无天，尔等隐迹三界。”

    南极仙翁忙又躬身，“弟子敬遵法旨。”

    再说哪吒，带着绛妃飞出五关，经过岐周地界，在邽戎落脚歇了一天，第二天转道秦州前往蜀地。绕路而行，全为避开西南剑仙耳目。

    午时途经绵竹山，远处炊烟袅袅，有了村落，已进了蜀国地界。

    缓步慢行，绛妃吃着松子，抬头望了望天，漫不经心道：“昨天傍晚你听到的怯哭声现在还有吗？”

    “不单是怯哭，还有窃笑。”哪吒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猜西岐圣人姬昌死了，故而天地发出异象，以送圣人。”

    绛妃失笑道：“那你听到的窃笑声又作何解？”

    哪吒将手一摊，“就因为听到窃笑，我才感到奇怪啊！若非峨眉斗剑迫在眉睫，务必赶到西岐看个明白。”

    “想的美，说好帮我收服十二元辰的。”绛妃将黄袋子举起来，“来两个？”

    哪吒刚要答话，忽然面色一变道：“有妖气！跟我……不对。我们隐身过去。”

    正说着，哪吒一拉绛妃，手掐隐身诀向前飞去，到了地头一看。一道黑气托起麻衣青年，渐渐升高，从脚向上蔓延，要将青年完全包裹。

    令人感到惊诧莫名的是青年面容安详，底下村民扶老携幼跪成一片，念着“圣上保佑”之类话语。

    哪吒有心一探究竟，与绛妃追寻黑烟而去，跟着翻越了好几座高山，估摸着走了得有三百里，忽看黑气落下。

    青年摔不摔成rou泥的两说，活命却是空想，必要一命呜呼。

    哪吒忙将乾坤圈发出，喝一声“着”。

    一圈金光电射飞出，撞进黑气，发出好几声巨震，旋即卷着青年飞回哪吒身前。

    青年一落地，到处看去，满面喜色rou眼可见的消失，破口大骂道：“日了你家先人……”

    “嘭”的一声。

    哪吒反手一记乾坤圈，将青年砸得吐血翻倒，看也不看，纵起风火轮赶到先前黑气落下荒谷，见了黑气真身，乐了，“九头雉鸡精，好久不见啊！”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恍然道：“你上次变化逃走，我就疑心是梅山袁洪教了你八九玄功，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雉鸡精捂着脖子站起身来，费劲掰正脑袋，看向哪吒的眼神遍布怨毒色彩，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往来无怨，近日无仇。轩辕坟、摘星楼，接连被你兄妹断去七头，今日在自家道场享用血食。又被你断一头！恶哪吒，有本事，你跟我上梅山！”

    说着，雉鸡精转身飞走，半空现出真身，不复九头雉鸡精之名。

    绛妃随后赶至，忙道：“灵珠子，我问清楚了。此地出了邪神，骗那个村子说度人升仙，其实拿人当血食。”

    哪吒道：“刚才来的是雉鸡精。当年听了你的话放她逃命，后来又在摘星楼遇见，到今天已是第三次撞见，再不能放。我现在上梅山除此一妖孽，你在这守着，别的人来了不必管，倘若碰见雉鸡精，与我一同围杀她。”

    绛妃感慨道：“这雉鸡精撞见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你去吧。”

    “瞎说什么呢。”哪吒撇了撇嘴，纵开风火轮飞上梅山。